□袁野

夏至的前夜，闷热的天空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龇牙咧嘴的雨倾巢而出，似乎想狠狠地把热气锥进地壳下面。芒种夏至是水节，如若无雨是旱天，这场铺天盖地雷吼震天的雨及时地送来了清凉，也正好伴着暴雨的音响，迎来欧洲杯小组赛C组第二轮比赛，丹麦对阵英格兰。

那天下午，老同学薇给我发微信：晚上看不看球赛？我回复她：肯定会看。她说：想想，我俩都是奔五的妈妈了，还揣着一颗热烈的心追欧洲杯。

这句话还真戳中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神经。记忆穿过时光回到那个蝉虫啁啾的暑假，那是被越位球、定位球、任意球、角球、点球填鸭式塞进我大脑的夏天。喜欢看动画片的我被表哥和表弟强拉着学习看枯燥乏味的足球比赛。表弟说：“你不爱看足球比赛的原因就是因为看不懂，我们教会你。”仅仅因为少年时期的我们经常为争电视频道而萌生的一个纯洁而简单的想法，让我爱上了看足球比赛。年少的我，或许还没看懂足球这项运动的真正魅力，但我记住了表弟如鲜芽般稚嫩的脸庞、那新月般澄澈而又笃定的目光：姐姐，相信我，我一定会去很大很大的足球场踢足球。那一年是1988年，我十岁，表弟八岁。

那时电视频道靠电视机伸出来的触角接收信号，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生活的这片天空。也就是那一年的夏天，在地球的另一端，一个叫慕尼黑奥林匹克球场的地方，第八届欧洲足球锦标赛在这里举行。那一年，24岁的荷兰前锋范·巴斯滕一记零角度破门缔造了足坛神话，最终橙衣军团夺得冠军。而我，知道范·巴斯滕已是三年过后。

初中的时候，坐我后排的男生也是足球迷。他买了一张世界地图，那时我们喜欢看意甲联赛，知道AC米兰、国际米兰、尤文图斯……那些难记的球员名字也早已像化学元素代码一样烂熟于心，马拉多纳、贝肯鲍尔、罗伯托·巴乔、菲戈、齐达内……只要有足球比赛，这个男生就会在地图上找到举办的城市做标记。那张被标记了各种颜色的地图，早已成为他心中为之拼搏奋斗的人生航图。那一年（1992年），丹麦队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续写了丹麦童话。那个后排的男生，三年后考入北京体育学院。那一年，我的表哥全家移民温哥华，我考入异地师范学校学习美术，曾经少年的“铁三角”看球组合，也在那一年解散。

读师范的那几年，正是国内足球蓬勃发展的几年，四川全兴、上海申花、北京国安、山东泰山、大连万达……没有专业课的时候，我和一群男生在教室里围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为四川全兴呐喊。师范毕业后，我到当地一家银行工作，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表弟以全县前三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一所985大学。原来，那个夏天，爱上足球比赛的小男孩，早已将梦想的种子烙刻在小小的心灵，在人生这个绿茵场，每一次奔跑、传中、射门，都是朝着梦想的那个球门，积聚力量，临门一脚，才妥妥地将足球投射。

时光煮雨，岁月经年。2004年里斯本光明球场，大帝雷哈格尔创造希腊神话。那一年，我们在朋友的家里看欧洲杯决赛，当我们为葡萄牙流泪的时候，那个腼腆地递给我纸巾的男生成为未来无数个夜晚陪我一起喝啤酒、吃烤串、看球赛的人。

20年过去了，曾经的C罗已然成长为葡萄牙的国民偶像，前几天看欧洲杯F组小组赛葡萄牙和捷克的交锋。39岁的C罗依然奔跑在球场，让我回想起二十年前里斯本光明球场那个泪眼婆娑的少年。

那天和薇讨论足球赛，我们聊到爱神埃里克斯，还有土耳其教练蒙特拉……他们奔跑在绿茵场的时光，何尝不是我们青葱岁月的记忆啊！

那个曾经给我递纸巾的男生现在依然陪我喝啤酒、看球。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奔五如我依然守着最深的夜看足球赛，或许那些在记忆里留下的每一场足球赛曾经温暖了炉火旁的闲暇时光，而现在我们追着看足球比赛真的是一种情怀、一种怀念，怀念那个啃着冰棍盯着黑白电视机的夏天……（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