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7月05日
□张儒学
我是从乡下走进城里的,我家就经常有乡下的客人来。
那是十多年前,我在城里打工,妻子在城里摆摊卖小菜。通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在城里按揭了一套房子。于是,不但我们在城里有了个家,好像乡下的乡邻好友也在城里也有了家一样。凡乡下的亲戚朋友,只要一进城就来我家,我家就成了他们在县城唯一的一个落脚的地方。
那些年,我家似乎天天都有客人来,这些客人多半是我老家的。有进城来办事的,也有进城来买东西的,更有人啥事也没专门来城里玩的。总之,他们住在乡下,很少来县城,县城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大城市”。而我家,似乎就成了他们来县城必去的地方。有的来时,也随便带点新鲜蔬菜,有的拿几个鸡蛋,还有的什么也不拿,我们也十分欢迎,因为“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隔房的表哥就是我家的常客,他总是隔三差五进城来我家,他也不是家里没事干,好像在家里干农活累了闲了,就往我家跑。那天,他又来我家了,说是进城来买化肥农药的,那些化肥农药在镇上农技站也能买到,他怎么专门跑来县城买?没过几天,他又背些丝瓜玉米来县城卖,还不到半下午这些丝瓜玉米全卖完了,可他没有急于回去,又在我家住了一晚。晚上,他给我们讲起乡下的庄稼、农事,还有一些乡村趣闻……让我们听起来格外亲切,仿佛又让我回了一次故乡。
因为我家就在县中医院旁边,我家来得最多的是来县城看病的人。第二天去医院看病,可他们头天下午就来县城了,在县城他们又没有住处,只能来我家住一晚,我理解,因为他们是怕第二天挂不了号。有的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要求住院,他们却什么也没带,总是跑来我家里提热水瓶,水杯,还有碗筷……这些东西他们拿去用后,也几乎没拿来还过。更有的人,还每天在我家煮饭给病人送去吃,住院十天八天的,我家就成了他们的厨房了。面对这些客人,我也不好拒绝,还是妻子明事理,她总笑着说:“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帮人家。再说,人家瞧得起你才来,不然就是请也请不来。”
有一位和我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更是来得勤。他没有什么手艺,全靠种庄稼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有时,他去田里打点鱼抓点黄鳝,也提到县城里来卖,说在县城会卖个好价钱。他一早乘客车来县城,上午就卖完了,却专门跑来我家吃午饭;有时,他去山林里捡点菌,也拿来县城卖,不知是他没卖完的,还是有意给我留的,也时不时提点菌来。他的到来我也十分高兴,晚上我们聊起小时候的故事,一聊就是大半夜,让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童年。
特别是过春节,我家的客人更多了。在外地打工回来的表弟表妹,也都纷纷来到我家。因为他们多年在外打工,家里没人住,更没法收拾,有的家里的房子已破烂无法住人了。我这100多个平方的房子,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呢,去外面给他们找旅馆住,好像也不近人情。只好在家里挤了。于是,床上、沙发上睡满了人,就是客厅地板上也打上地铺睡。他们少则住上几天,多则半月,那时屋里虽然拥挤,却充满了欢乐和温馨,也拉近了亲人间的距离。
近几年,我家的客人渐渐少了,甚至没有客人来了。许多乡下的亲戚朋友,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他们也住进了县城。有时,我们在街上碰见,也就随便问候几句,就是我主动叫他们来家里坐坐,他们不是要去学校接孩子,就是还要去买菜回去煮饭。不知是他们真忙,还是在县城里有了自己的家,就不想再来我家了。就是表弟表妹,他们在外打工多年,也在县城买了房子,就是过年回家后来我家,最多吃顿饭就忙着回自己的家了。
现在,我家没客人来了,屋里似乎变得冷冷清清了,想着以前那些从故乡来的客人,心中总是暖暖的,因为他们带来的不只是家里的热闹,而更是一种浓浓的乡情。而让我十分挂念的还是那位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已很久没来我家了,也不知他怎样了?以前他经常来,有时还有些不高兴,现在他不来了,还真有点想他来。
有一天,他突然来我家,提着两条鲤鱼和一瓶好酒,而且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的,我问道:“这鱼是你去河里打的?”他笑着说:“是我刚去菜市场买的。”我说:“那你现在不去河里打鱼了?”他说:“现在我儿子承包了村里的一片土地种蔬菜,我帮着管理,哪还有时间去打鱼呢。”中午,妻子把他这鱼煮起,还弄了些好菜,我就和他边喝酒聊天,我问道:“你今天是来城里办事?”他说:“不是,我专门进城来看你的。”我说:“既然来了,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我家住一晚,晚上我陪你去县城转转,县城这几年变化很大,很好玩的。”他笑着说:“县城有啥好玩的,我们乡下呀,现在吃的、住的、玩的,啥都有了,很多城里人都去我们乡下玩呢。”
不管我怎么留他,他却坚持要走。这时,“嘀嘀”几声汽车喇叭声在楼下响起,他起身出门下楼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有几分不舍,仿佛一下子又觉得屋里空落落的。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大足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