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晒书本晒“红绿”

版次:010    2024年07月11日

□徐成文

神州大地,一方一俗。但农历的六月六这一天,都有着晒东西的讲究。农历六月,恰是梅雨季节过后,恰逢小暑大暑节气,气温升高。汉代刘熙曰:“暑,煮也,热如煮物也。”六月初六正当盛夏,是一年中太阳最猛的日子,据说这天晒过的东西不生蛀虫。

晒什么呢?读书人晒书本,普通人晒“红绿”(衣物)。

读书人嗜书如命,民间有把六月六称为“晒书节”的说法。每年六月六这天,读书人不管文化高低,将藏于书房里的各种线装书籍搬出来,放置于桌面,与阳光来一次猛烈的相会。一本一本,一页一页,那些躲匿的虫子,在太阳的驱逐下逃之夭夭。关于“晒书节”的起源,有两种颇为美妙的传说:一说唐代的高僧唐三藏从西天取经归途中,过海时经书不慎被海水浸湿,所以在六月六这天把经书拿出来晒干,久而久之,六月六就成为一个吉祥的日子;另一种说法是,清康熙年间,学者朱彝尊在六月六这天把自家的藏书搬到院子里晾晒,正好被微服私访的康熙帝遇见。康熙帝认为朱彝尊如此这般爱书,日后必能堪大任,遂破格封其为翰林院检讨,负责专修明史。这两种虽都为传说,但很多读书人认为六月六是个吉祥的日子,故纷纷效仿,在这天也把家里的藏书搬出去晒晒,以图个好彩头。

六月六晒书那是文人雅士们的趣事,而芸芸众生,皆以粗茶淡饭、人间烟火为生活的日常。正所谓“六月六,晒红绿”。“红”“绿”自然就是人们日常所用的衣裤被褥。

回味总是在中年后反复发酵,越来越浓。经历的六月六,似乎都拒绝雨水。或许是天老爷垂怜人们,怕晾晒在外的东西被雨水打湿吧。

还在酣梦中与周公嬉戏,母亲宽大的手掌拍在我们几个孩子的屁股上,“今天六月六,你们快点起来搬东西到地坝晒太阳。”

热,是这个时段最厌烦的单词。我们知道,一旦搬运东西,又得汗流浃背,于是嘴角噘起老高:“妈,不就几件衣服,你们大人搬一下不行吗?”偷懒,总是要理由充分,我们都倒头又睡。

不知几时,父亲的竹篾片刺痛着我们,我们蹦将起来,加入到搬运东西的队伍中。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晾晒的东西颇多——暂时不穿的衣裤、鞋帽、被褥。不一会儿,偌大的地坝,成了红的世界,绿的海洋。

父亲说,每人把自己床上的竹席、稻草也搬出来晒晒。在乡村,人们买不起棕垫,只能在竹席下面铺上厚厚的稻草,一是暖和,二为舒软。我们这里地处江南,每年四五月间的梅雨,撩得人们的心头也是阴暗晦涩。农村的房屋,依山靠水,加之绵绵不息的梅雨,那些贮藏妥当的干燥衣裤被褥,也不免有些湿润。如果梅雨过多过密,多半会生出霉菌。为了预防生蛆、返潮,每年的六月六,人们就把它们拿出来晒晒太阳。

农民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他们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日出而作,日暮而归。我家六口人,五人上坡干活,还得留一人看守晾晒在地坝的“红红绿绿”。自然,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年幼的小妹一人。看守这些“红红绿绿”,不仅要预防天气突变,还怕猫啊、狗啊、鸡啊、鸭啊前来践踏。

中午返家,母亲把煮饭的任务交给年长的姐姐。她叫上大哥,与她一起将晾晒的东西翻面——自然是那些诸如被褥的笨重东西。或许,这是为了全方位、多角度晾晒吧。

火热的阳光总有收敛的时刻。圆圆的太阳从远方的山脊上滑落下去,母亲的呼喊声响彻在空旷的田野——回家收捡东西了!繁忙而不凌乱。每一件衣裤,每一床被褥,每一根稻草,在母亲的严苛里,整整齐齐,原路返回,原样就绪。

“六”在中国人的传统里,是个吉祥美好的数字。“六月六”,双“六”,不就是吉上加吉吗?谁不愿意沾上一些吉祥的喜气呢。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