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木匠、石匠、篾匠,但是你知道“袋匠”吗

晏袋匠周袋匠传奇

版次:010    2024年07月15日

□向伦友

在我们这里,会木工的叫木匠,打石头的叫石匠,编制篾活的叫篾匠……七十二行行行都是匠。剃头的师傅不叫剃头匠,而叫“袋匠”,意思就是修理脑袋的工匠。

最出名的要数晏袋匠和周袋匠,这两人各占据了一条街的一头。七曜山堡子街是一条独街,南北朝向,两边房子低矮,典型的土家吊脚楼。街头和街尾各有一个大门,大门上各写一副对联:“管鲍分金传千古,人杰地灵迎四方;交友交心结知己,让金让利识人心。”一到晚上12点过后,两头大门一关,街上就安静了。

(一)

剿匪

僵持阶段,街上来了两名袋匠

晏袋匠和周袋匠都不是本地人。晏袋匠长得人高马大,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脸上笑容可掬,一副弥勒佛的模样。关于他的来历,街上的人谁也不知道。而周袋匠人相对矮小,不过长得很精致,典型的南方人。据说,他俩是同一天进入堡子街的,而且是带着家人进入的。

那还是刚解放的时候,堡子街来了一队解放军,因为堡子街闹土匪,而且还杀了几个解放军的侦察战士。为了剿匪,解放军派出了三个连队的兵力,但是七曜山地形复杂,围剿了几个月,都没有彻底解决。

在剿匪进入僵持阶段,堡子街就多了两家袋匠。刚开始,街民都不敢去剃头,认为他们都是解放军的暗哨。当时,土匪曾留下恶言,谁给解放军通风报信就“杀全家”,所以没有人敢接触。

可是没有几天,街上的人渐渐开始到两位袋匠家剃头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剃头费用很低,而且剃头还不疼。此外,在剃头的过程中,他们还给你讲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哭长城、薛仁贵征西、花木兰替父从军等故事。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头就剃完了,剃头者还沉浸在精彩的故事中。

剃头的人越来越多,晏袋匠和周袋匠的生意也好起来,土匪在街上的暗哨也经常来听故事,也会无意间透露一些有关土匪的信息。

周袋匠有一个习惯,每晚深夜十二点都出去,这也引起了土匪暗哨的警惕,有时他们暗暗尾随,要一探究竟。当他们看到周袋匠是去给乡下的死人剃头,也就放松了警惕。随着时间推移,解放军掌握的土匪信息越来越准确,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土匪就被全部剿灭了。

后来传出很多版本,说是这两个袋匠是解放军的侦察员,土匪之所以被剿灭,就是他们提供了准确的信息。但是,他们却没有和胜利的解放军一起撤走,而是依然留在堡子街,继续剃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二)

收徒

白天教剃头,晚上教文化

随着时间推移,晏袋匠和周袋匠越来越被乡民喜欢。虽然生意火爆,但他们从不涨价。最后实在忙不过来,就开始招收徒弟。他们各自招收了一些徒弟,这些徒弟都是父母被土匪杀害的孤儿。

这些徒弟衣衫褴褛,有的无家可归,他俩就腾出房子给徒弟住,还给徒弟买衣服,让徒弟们穿得干干净净的,很有面子。

白天,他们教徒弟们剃头。剃头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活,实则非常讲究。推剪、抓洗、刮胡、修面等都是细活,毛毛躁躁是不行的。手脚要轻,不能伤着别人的头,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

刚开始时,所有的徒弟都要做一些粗活,譬如洗头啊、刮胡子啊,等练到一定境界,才能开始剃头。最先,徒弟们剃的是刮光头,这个不需要很高的技术,只要手脚轻就行。

到了晚上,晏袋匠和周袋匠就在煤油灯下教徒弟们学习文化。

徒弟们也很争气,三年后,他们不仅学得一手好手艺,而且还学得了文化。

徒弟出师后,晏袋匠和周袋匠就安排他们下村给人剃头,一个人承包一个大队。那时剃头便宜,一斤苞谷剃一次,乡下男人一个月剃一回,剃一年头就是十斤苞谷。

这个办法很快被乡下人接受,不用上街就把头剃了。这样一来,乡下人剃头就方便多了。这些徒弟,不仅给乡民剃头,还教他们识字。

后来,这些徒弟就成了大队的干部,带着乡民进行土地改革,进行合作社建设。大队里男人的头依然由徒弟们剃,而且还是免费的。

(三)

绝活

一个善剃胎头,一个善剃遗体头

偶尔,两位袋匠也下乡,主要是去看徒弟们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们现场指导。

“小孩怕剃头,老人怕放牛。”头发落在身上发痒,大多小孩都不愿意剃头。但最难剃的,还是要数胎头。在农村剃胎头是要给双倍红包的,婴儿身体柔弱,给他们剃头就像在蛋壳上跳舞,手法要轻而快。

当时,这里有个习俗,男人一生有两次难剃的头,一是胎头,二是死后的尸体头。

晏袋匠善于剃胎头,周袋匠善于剃遗体头。他们俩各有一套硬本事。只见,周袋匠让尸体坐在背篼里,用热水打湿死人的头发,然后开始剃头,边剃边“交流”:“听话啊!我给你把头剃干净了,你在那边好找活干……”

按照习俗,给死人剃头也是要给红包的,也是双倍。不过,周袋匠从来没有要过。他说,都是老伙计,这是最后一次给他剃头,也是善始善终吧。

在堡子街,给人剃头有很多讲究。比如正月里不剃头,正月剃头是怀旧,物是人非事事休,总该有个空闲,所以正月一般不剃头。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所有袋匠才开业,开业就爆满。都想第一个剃,而且这一天不能剃光头,因为开张就刮光了,意味着一年四季都没有,那是袋匠的忌讳。晏袋匠和周袋匠也遵从堡子街的规矩,从不破戒。

转瞬间几十年过去,堡子街也变样了,新修了街道,新增了许多乡下人口,也迁走了很多人。不过,现在理发店的师傅不叫袋匠了,改叫美发师。曾经的晏袋匠和周袋匠成了传说,但关于那段剿匪的历史,人们依然津津乐道。

(作者系何其芳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