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治鹏

家乡穿城而过的池水河曾经是护城河。儿时，一溪碧水从东门桥蜿蜒而下，绕着红砂石高筑的城墙，流经南门桥折向西边，穿过西门桥，汇入濑溪河。

南门桥和西门桥拐弯处，由于连年洪水冲刷，形成两三米的深潭，其余河段平时是深不过膝的浅浅河水。拿着撮箕在河里捉鱼捉虾，搬开石头捉螃蟹，是儿时夏天最神秘的探险和童趣。

在东门城墙边，有座红砂条石砌的石堰。石堰不到两米高，拦水约一米深。每到夏天，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在水里游泳嬉戏。胆儿大的，从堰坎上直接跃入水里，潇洒的姿势羡煞围观的小孩。

大人是会严惩私自下河洗澡的，艳羡只能深埋心底。在浅浅的河段捉鱼虾，本已触及底线，所以我和小伙伴乖乖地快乐着自己的快乐。

上小学三年级时，突然觉得长大了。多次与同巷子住的勇勇、三三几个小伙伴密商，决定哪天放学后到堰口去洗澡。

一个仲夏的午后来到堰口，勇敢地脱个精光后，就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第一个下水。无奈，只得以石头剪子布的方式裁决。胖嘟嘟的三三噘着厚厚的嘴唇，瞪着不服气的大眼第一个下了水。

刚下水有点紧张。水齐胸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漂起来，本能地一阵狗刨式乱扑腾，居然能游出一两米远，惊喜战胜了恐惧。柔柔的水草滑过肌肤，无数的小鱼在四周悠游，兴奋的小伙伴很快就打起水仗来。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暮色笼罩小河。慌忙爬上岸，胡乱在腿上手臂上抹上泥土，穿上衣服，伪装成在其他什么地方疯玩过似的样子，回家后好蒙混过关。

天气渐渐转凉，下水不久便冷得嘴唇发紫，上岸风一吹，牙齿不停打架，鸡皮疙瘩布满全身。这时，小伙伴们已摸索到一点游泳技巧，瘾特大。虽说是狗刨式，可胆子大的已能游到河对岸了。

过瘾与寒颤摆在面前。坚持还是放弃，这是一个问题。

不甘心的三三说，下次干脆从家里偷点酒来喝，这样就不冷了。可我们是喝酒的料吗？在抓耳挠腮之际，肤黑精瘦的勇勇说，吃泡海椒可以噻？一众人恍然大悟。泡菜坛子家家有，泡椒一人带一次，大人不易察觉。于是，伙伴们为自己的惊人发现欢呼雀跃。

放学后，一如既往齐聚堰口。三三从书包里拿出玻璃瓶，旋开盖子，一人拈一个泡海椒，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嚼起来——平时家里炒菜有一点海椒都喊辣怕伸筷子，现在却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个个满脸通红，像吹足气的气球，浑身通泰，热血沸腾，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感觉冷了，爬上岸吃一个泡海椒热身。如此往返，直到冷得不行了，才恋恋不舍打道回府。

就这样，我们在长满水草的护城河里学会了游泳，在城墙边的小河里快乐成长。

当小伙伴渐渐长大成人，护城河早变了模样。曾经飘荡着银铃般欢笑声的护城河，变成了一脸严肃中规中矩的池水河。

二十多年前，勇勇无缘无故失联了。十年前，三三也驾鹤西去。物非，人亦非，真是造化弄人。

今夜皓月当空，漫步莲花桥上，月光温情脉脉，星星狡黠地眨着眼睛。仰望亘古不变的天空，徐志摩的诗在月夜里飘荡：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池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