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燕

从日本大阪关西机场坐旅游大巴抵达道顿堀，身着白色套装的地接导游上车了。这位女导游束着长发，个子偏高，身材很好，抹了口红涂了粉，看不出真实年龄。她用了夸张的语气、夸张的手势，向我们问好，表达欢迎之情。然后话题一转，告诉我们：“你看日本人好多岁，要自动加上20岁。”紧接着跟了一句：“看我也一样。”

说到这儿，她卖了个关子：“你们看司机多大？”司机师傅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衣，外套一件黑色背心，花白的头发往后梳，打理得纹丝不乱。他身材没有走样，举手投足很潇洒，是个老帅哥。58？60？65？“未必还有70岁？”听着大家的猜测，她一直报以神秘微笑，最后待大家猜得差不多了，才揭晓答案：“老帅哥今年78。”

听她一口浓重的台湾腔，我试探着问：“你是来自中国台湾?”她告诉我们：她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台湾人。她在日本出生，不久被带到中国台湾养育，一直到6岁再回到日本。她的母亲98岁死于疫情，她的父亲还健在，今年已是103岁高龄。

她的话跟着车轱辘一路流淌，流进了爱知县。她提醒我们：“如果爱知县的人叫你去吃饭，你一定不要真去吃啊！”这话重复了两遍。言下之意，真要去吃的话，那主宾都难免尴尬喔！一副生怕我们要去吃的样子。

然后继续她关乎自身的日本故事。她告诉我们：她前年已经开始领取年金（相当于中国的养老金）。在日本，65岁以后领年金更划算，她选择了划算的方案。虽然60岁就可以领。这下子，彻底暴露了她的年龄，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聊呀聊的，聊到兴起，她一下子给我们发来三张照片：一张是她比较胖、比较年轻的时候，皮肤光滑紧致，眼睛又大又亮，做着妩媚的手势，看起来很漂亮。一张是她几年前受伤做手术、大病初愈的时候，眼神黯淡，皮肤松弛无光，脸上有不少斑点，眼皮和脖子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看上去比我们眼前的她还老许多。还有一张是比较接近现实的照片，眼睛和皮肤重新有了光，斑点和皱纹也没那么明显，据她说是恢复得好，而且自己注意保养。

那么注意保养的她，每到下车休息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吸烟处，跟司机一起边抽边聊，兴致很高。她告诉我们，她16岁就开始抽烟，曾经也是一个问题少年。是生活的压力，是为生计奔波、为孝敬父母，以及为子女的未来考虑，她才慢慢变好。但抽烟这事儿，她几十年也没戒掉，改不了。

一路行来，她还告诉我们一些我没法逐一考证的或冷或热的知识。比如：研究发现，治疗抑郁症的唯一方法，是童年的记忆。又比如，在日本，结婚是女生付费，没有彩礼。再比如，日本的超级AI电脑算出来，以后地球的统治者是中国，所以很多人把子女送出去学中文。这些话，她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你姑妄看之。笑笑就可以了。

下雨，下车，过马路，到景区，进餐馆，到酒店，她都会表现出几近夸张的热情与关切。有好几次，聊到她觉得不好意思说的话题时，她用手捂住脸，做少女娇羞状，嗲声嗲气地说话，一车人便笑得很开心。

行程快结束时，我们提出要特别感谢敬业又专业、为我们提供周到服务的司机师傅。她便让我们跟着她念几句日语。这一次，她的声音特别大，表情特别夸张，声音高亢嘶哑，耗尽洪荒之力。我们全都用了夸张的语气跟着她说，山呼海啸，快把车顶盖掀翻。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代为转达了师傅的谢意。整个车厢笼罩着欢乐热烈的气氛。

回国的当天，她给我们发来微信：“珍重再见，期待再相会！”我回复她：“谢谢！青春永驻！”加了三朵花花。她回我一连串开心、满足的表情。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