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7月22日
□刘永梅
但凡煤矿都远离城区,四井也在万盛城区的边角。悠悠的孝子河弯来绕去,流经矿山缓缓向南而去,错落有致的房屋掩映在两岸青山丛林之中,火车的轰隆声和不时传来的机械设备的哐当声,让四井充满了矿山生活的气息。
四井人对家属楼院的叫法很特别:夫妻楼、红砖屋、白房子、河堤院……不一而足,福利分房的年代,还流传着一首关于分房的打油诗哩:三楼四楼队长书记,二楼五楼熟人关系,平民百姓顶天立地。以前来矿上探亲的多,一问来者找几楼,院坝里围坐的人们就大笑起来:“哇,您是干部家属。”“吔,您是工人亲戚。”一会儿工夫,全都打成了一片,不分彼此,矿山一家亲。
临河而建的河堤院就在河岸公路旁,院坝宽敞明亮,进出非常方便,配有一间众人凑钱出资修建的大厨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小河欢唱着流经院落的西面。春天时,人们看柳枝低垂河面,夏天时大家聚堆榕树下乘凉,秋冬的院子也总是让惬意铺满人们的笑脸。
矿山特别,上班作业高危险。有的人下了井后,出来时,伴随的是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所以忠厚笃实的矿山人有化百家豆做豆花饭吃保平安的习俗。希望一年吃上几次这样的豆花饭,男人们能平平安安出工收工。
当计算着该吃豆花饭时,退休矿工及他们的家眷会提前爬坡上坎挨家挨户去化缘,找李家要来盐、找张家要来黄豆……凑够盐茶米豆时,再买些素菜素油,备好搁置于河堤小院待用。
商议好具体时间后,心存寄托的矿山人便会早早地盼望,隆重地操办。在那几天里,河堤院比春节还要热闹。一大早,帮忙打杂的人们就开始泡豆子磨豆子、推豆花、蒸冬瓜烧白、炖南瓜绿豆汤……等候“下井二哥”平安出井。河边井水与卤水点出的豆花,飘散着赵钱孙李的味儿,承载着众人祈福平安的心愿。
待吃饭人来得差不多时,大家便七手八脚地安放起八仙桌、长条凳,桌面摆上碗筷及豆花作料。主事的几个长者会在饭菜上席前,端着托盘,盛上豆花、素菜,虔诚地登上河堤院对面半坡,念一通“下井头顶观世音,八大金刚护人身……”之类的话语,这个时候,等着吃豆花饭的人们都噤言不语。
无论你是红砖屋的还是白房子的,只要凑够8人,就可以组成一桌,叫豆花吃饭。豆花一端上来,人们就放开手脚、敞开肚子干饭。“不吃三碗不许下桌哟,自己动手亲自舀饭,一碗保父母,二碗保家人,三碗保太平,哈哈……”家属婆婆们则宽慰饭量小的:“一嘴饭也算一碗哈,自己动手,去甑子里舀三回,都算数。”
红汪汪的油辣子豆花作料,就着散疏的沥米甑子饭,转眼间就能让人吃下三大碗。更别提桌上还有下饭的冬瓜烧白、南瓜绿豆汤了。吃过饭后,人们随意地往边上的篮子丢下几块零钱,算作捐资的菜油钱、柴火钱、添置碗筷的钱。需要豆渣的,还可以打包带回家,加上绿叶蔬菜做一道“菜豆猫”佳肴吃,那味儿,又是另一种安逸。
前几年,因棚户区改造,在片石房、干打垒房、生活设施不配套的屋子里居住了几十年的矿工们迎来了大迁徙,近一半的人口搬离了四井。煤仓空了,红砖屋空了,家属们开垦荒地种出的庄稼收获最后一茬后,那里的土地重新变得荒芜。
2016年,四井煤矿关停,更多的人迁徙到四面八方。最盛时人口达万余人的四井,如今只有一千余人。从老君坝小区起至井口的厂区公路人车稀疏,偶尔的喧哗,也只是出现在余留下来的小学校上学放学的时段。
矿山已成为过去,留居四井的人越来越少,但豆花饭依旧。只要有约,四井人一定会带着盐茶米豆从不同的地方赶往河堤,去推磨摇磨赶晌午。
(作者系重庆市万盛经开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