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7月25日
□陈利民
在古代文人墨客的日常生活里有三大雅事:玩墨,听曲,赏花。玩墨者需功力,听曲者要品位,只有赏花者最为轻松闲逸。然而,随着中国文人生活热情的湍飞四溢,情深意切,这赏花之雅事也浓重、严肃起来,开始有了“花道”。
据史料记载,“花道”始于唐朝。那时,唐朝文人对赏花热情已达痴迷狂热的地步,白居易在《买花》一诗中描写道:“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也就是说,当时百朵红牡丹的价格竟然高达“五束素”(相当于二十五匹绢)。当然,能够颇费重金购买百朵红牡丹,一定是醉迷于花花世界的文人,也是遵循花道的文人。
明朝文学家袁宏道在《瓶史》一文中,从品花、择器、制宜和清赏等十二个方面来理解“花道”。他首先说:“入春为梅,为海棠;夏为牡丹,为芍药,为石榴;秋为木樨,为莲、菊;冬为腊梅。”他认为养花的花瓶一定要精良,才能衬托花的精神。“其次官、哥、象、定等窑,细媚滋润,皆花神之精舍也。”不仅好花需要名器陪伴,而且养花的水也很讲究,初入瓮时,必须经风日者,此水不仅养花为佳,亦可烹茶。他的审美情趣颇高,对于插花方面解释道:“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过二种三种,高低疏密,如画苑布置方妙。”他表明对花之爱不仅如数家珍,而且了若指掌,“或嗅叶而知花之大小,或见根而辨色之红白,是之谓真爱花,是之谓真好事也。”对于具体的赏花,一要天气,二要心情。他明确地说:“茗赏者上也,谈赏者次也,酒赏者下也。”就是保持恰当的距离欣赏花朵,并附以诗词歌赋,为上品;品评谈论花朵为中品;酒后庸秽赏花为下品。他还区分赏花不同的时节,“寒花宜初雪,宜雪霁,宜新月,宜暖房;温花宜晴日,宜轻寒,宜华堂;暑花宜雨后,宜快风,宜佳木荫,宜竹下,宜水阁;凉花宜爽月,宜夕阳,宜空阶,宜台径,宜古藤巉石边。”最后,他讲明赏花的环境也十分重要:“明窗,净几,古鼎,宋砚,松涛,溪声……”
袁宏道不愧为明代著名的幽人韵士,他不为“卑官所绊”,只为“仅有栽花莳竹一事,可以自乐”。
文人墨客爱花有一种深刻的寓意,更有一种精神的寄托。如陶渊明爱菊花,周敦颐爱莲花,王冕、杨万里爱荷花,陆游爱梅花,郑板桥爱兰花等等。
中国民间流传的九月初九“重阳节”有赏菊习俗。据说始于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他一生酷爱菊花,以菊为伴,号称“菊友”。
陶渊明种菊,既食用又观赏。每逢秋日,当菊花盛开的时候,附近的乡亲、远处的朋友,常到他家做客赏菊。他就摊煎饼、烧菊花茶款待亲朋,大家走时他送菊,“今日送走西方客,明日又迎东方朋”。在他简陋的茅屋里,来赏菊的人川流不息,常使他不能按时去田园耕作。他常想,要是能让菊花一日开,客人一天来,那该多好啊!后来,他灌园浇菊时,自语祝愿道:“菊花如我心,九月九日开;客人知我意,重阳一日来。”说来蹊跷,到九月九日那天,含苞欲放的菊花真的争奇斗艳地一齐盛开了,客人们也都在那天来了。亲朋诗友笑逐颜开,望着五彩缤纷、芳香四溢的满园菊花,吟诗作词,令人心醉,都夸菊有情,有灵性,不负陶公一片苦心。
北宋著名的理学家周敦颐为人清廉正直,襟怀淡泊,平生偏爱莲花。他在自己的府邸东侧开挖了一口池塘,全部种植荷花。每当饭后,他或独身一人,或邀三五幕僚好友,于池畔赏花品茗,并写下了一篇脍炙人口的散文《爱莲说》。文章虽短,但字字珠玑,历来为人所传诵,其中“出淤泥而不染”已成千古名句。
清代书画家、“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喜欢盆兰,因为盆兰便于携带,可以让兰香随人远去,并且兰芝庭阶,一代一代芳馨不绝。有时,他又认为盆兰离开深山巨谷,落于狭小的盆盎之中,被人评点,受人管束,很不自由,因此又为盆兰抱不平。他在一幅盆兰画上题诗说:“阅尽荣枯是盆盎,几回拔去几回栽。”他自己曾栽有盆兰数十种,每当春暮,兰皆有憔悴之色,他说这是兰“思归”了。后来,他将兰草植于太湖石黄石之间,这样山为兰草遮阴蔽日,石又较干燥,兰草得其所,果然在第二年春天就“忽发箭数十,挺然直上,香味坚厚而远”。他说:“由此乃知物亦各有本性。”因此,他在一幅盆兰画上写道:“兰花本是山中草,还向山中种此花;尘世纷纷植盆兰,不如留与伴烟霞。”正因为如此,他要打破盆,写了许多《破盆兰花图》《半盆兰花图》的诗,他说:“春雨春风写妙颜,一辞琼岛到人间。而今究竟无知己,打破乌盆更入山。”
在人世间,有多少种花之美,就有多少种文人之美。鲜花可以撩开文人心扉,甚至点亮文人心扉。赏花的文人与所赏之花,互为“伴侣”,赏花亦有花之道,他们同时在时光里“灿烂绽放”。
(作者单位:重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