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7月25日
□罗毅
鲜嫩的韭菜一直是国人厨房里不可或缺的食材,韭菜炒鸡蛋,味道鲜美;韭菜剁馅包饺子,更是我的最爱。
当剁得稀烂的韭菜与搅成肉泥的猪肉拌在一起,制成饺子馅的时候,厨房里已是香味扑鼻。未及等到饺子下锅,干活的、围观的所有人,早已味蕾大开。
爱屋及乌,就跑进菜园子,看母亲割韭菜。当锋利的镰刀伸向那绿得油汪汪的韭菜叶根部一划拉,一股微微刺鼻的清香味,瞬间在园子里弥漫开来。被割了叶子的韭菜,迅速从断口处冒出大颗小颗的水珠,清亮亮的。母亲放了镰刀,从簸箕中抓起一把草木灰,撒在割了韭菜叶的断根处,把白生生的韭菜根全部覆盖。这样做过,用不了三五天,新的韭菜芽就会从草木灰中顽强地钻出来。颜色淡黄,水嫩欲滴的新苗,一个劲儿地往上蹿,用不了十天半月,韭菜又齐刷刷迎风摇曳。哈哈,下一顿韭菜馅肉饺子,指日可待。
那年在黔北参加国防光缆施工,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韭菜故事,改变了我对韭菜仅仅是一种食材的简单认知。
我们的连队,驻扎在遵义市以西一个小村庄里。乡亲们喜悦地告诉我们,当年村子里,曾经住过一晚上灰布军衣的“江西老表”。他们是红军,不扰民,就在村边旱田里埋锅造饭。你们解放军,是红军的后代。
作为上尉副连长,我的任务是指挥士兵爆破光缆沟。光缆沟多半取道山岭。而那黔北大山大岭,清一色的喀斯特地形地貌。看似不算太深的光缆沟,要从喀斯特石缝里掏出来,难度不小。士兵们铁锤钢钎、铁锹十字镐齐上阵,光缆沟几无进展——只有炸药雷管开路,才能让坚硬的喀斯特服软。
一日清晨,领兵上山,风风火火,埋头苦干。匆匆忙忙中,不知在哪里触碰了漆树。晚上收工回来,感觉脸上冒出了一块连一块的硬疙瘩,心想可能是黔北高原强烈的紫外线曝晒的结果,便未理会。谁知次日起床,发现脸上奇痒难受,只得抓耳挠腮一番。到了第三天早上,整个人的腮帮子便肿了起来,一双眼睛肿成了金鱼眼。
这些突如其来的硬疙瘩,头两天只在脸上生出些许小红斑,三四天头上便泛滥开来,似痛非痛,奇痒难耐,伴随而来的,是整个人头昏脑涨,四肢酸软。仍强撑着,仍然带兵去上山、去干活。轻伤不下火线嘛。喘着粗气将各爆破小组的任务安排妥当,连队卫生员小吴便扶我坐到一块水田边的田坎上,原地休息。
看着战友们挥汗如雨,打眼、点火、放炮,我却浑身无力,无可奈何地呆坐一边。渐渐地,脑际中一片空白,眼前金星飞舞,连同脚下的水田,幻化成一片朦胧……
“解放军同志,生漆疮子哟,快拿韭菜擦脸吧……”似梦中新人的低语,又像是远在天边慈母的呼唤,我迷迷糊糊拼命睁眼,见到两步开外站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婆婆,一只硕大的竹背篓,压在她已经弯曲的脊梁上。婆婆手中,捏着一把绿油油的韭菜,昏花的老眼中,满溢着慈祥。
婆婆望着我说,“同志哥,脸肿成这样子了,咋个不早点医呢?”我强作笑颜,“婆婆,我吃过去痛片的。”“你这是生漆疮子。光止疼,没用。来,把这韭菜揉烂了,用韭菜水擦……”
小吴连忙从随身挎包中取出吃饭用的搪瓷碗,接过婆婆手中的韭菜,在碗中把韭菜捣烂。婆婆走到我身边,弯下腰,用她那老松树皮样的手,抓起韭菜泥,在我脸上轻轻擦揉。转眼间,绿油油的韭菜汁涂满脸,像是给我化了一个彩妆。
小憩的战友们围拢来,见我青面獠牙模样,哄地大笑起来,一个个前仰后合。
婆婆没有离去。婆婆也笑,合不拢嘴,“我们这地方,生漆疮子都是用这土方子医。”
鼻子发酸,眼中有泪。脸上被韭菜汁灼得火辣辣地生疼,但舒服,有沐浴过后的阵阵清凉。婆婆与士兵们说着什么,我已经无心倾听……
人间自有真情在。一把韭菜,还有如此药用效果!这遵义小山村的婆婆,这一辈子也许未能走出黔北大山的婆婆,竟也有此等医术和博大的爱心。
那一把绿油油的韭菜,很快疗好了我的漆疮。一个星期后,我接受了新的任务,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小村庄,更无法再见那位于我有恩的黔北婆婆。
(作者单位:国家金融监管总局黔江监管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