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版次:011    2024年07月29日

□刘成

20世纪80年代初,我住在老旧的筒子楼里。筒子楼的屋子很简陋,各家都没独立卫浴间,于是洗澡便成了日常生活的一大难题。

天气暖和时,我们小男生洗澡还算方便。晚间趁着夜色,在水池边,用盆装水,然后直接往身上倒。可每到冬天,洗澡就没那么“撇脱”(方言:简单)了。寒冬腊月里,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衣服。更别说要脱得精光洗澡,想想都冷得直哆嗦。所以每回都要在父母的催促下,自己身体也痒得实在受不住,才鼓足勇气,用木盆盛上大半盆烧得滚烫的水放在堂屋中央,来完成一次浩大的洗澡工程。

那时洗澡,要先让水里升腾出的热气,在紧闭的屋里飘散会儿,等室内微微有了一些热度才宽衣解带。即使屋里早已白雾弥漫,我依然被冻得全身上下鸡痱子大片大片地冒。此时还不敢猴急地直接下水,因为水太烫,就只能瑟瑟发抖地坐在盆沿上。热气氤氲里,一边用脚尖不停地“蜻蜓试水”,一边将打湿的毛巾在身体上一点点擦拭。待全身湿了个遍再抹上香皂,满身风尘在香皂白泡泡的威力中,在我双手不停抓挠下开始分解。先是双脚能安稳地搁在水里,不一会儿整个身体也可以囫囵地泡进水里去。水温刚好,不冷不热,方感受到泡澡的几分惬意。“刚好”是极短暂的,在木盆里的水彻底变凉之前,我得迅速起身,慌忙用毛巾擦干身体,在半干半湿的身上,胡乱地套上衣裤。

因为条件所限,那时冬天,我们总要隔上十天半月才洗一回澡。每回洗澡的过程,都在天寒地冻里咬着牙开始,又在地冻天寒里抖颤着结束。那时的自己,都成了雪中傲立的寒梅,勇敢无比。比我更勇猛的是楼下的黎叔。冬天早晨,黎叔隔三差五地穿着短裤背心,站在天井里冲冷水澡。路过的邻居无不啧啧称赞,笑问:“黎叔,你不冷吗?”黎叔精瘦的身体湿漉漉的,正四散着白气。他笑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强身健体哈。”黎叔口里的强身健体,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效仿,所以洗澡这事儿大家还是只能关在自家屋里默默进行。

后来,市面上开始卖一种洗澡专用的塑料膜。就是洗澡时将挂着的塑料膜展开,像蚊帐一样把水盆和人罩在里面,这样热气就会在人身周围久久不散,冬天洗澡也就暖和些。

邻居小洁家就买了一顶这样的塑料帐子。有年冬天,小洁洗澡时,她妈怕她冷,把一个小煤炉子提前放到了塑料帐子里。过了好半天,小洁她妈也没见小洁出来,里屋也没动静,小洁她妈这才心生不安推门进屋,一眼就看见倒在火炉边的小洁。昏迷的小洁经过送医抢救,终于清醒。但她身体的一侧,却留下了大面积的永久性烫伤疤痕。那年小洁才八岁,从那以后,小洁终年一身长衣长裤。

如果那时有浴霸该多好。后来,我们都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住进了设施齐全的套房。冬天里洗澡不再是难事。

(作者系重庆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