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8月01日
□黎强
说来也许现在的年轻人压根儿就不相信,一只泛黄的旧军用帆布挎包,可以让心向往之的娃儿神魂颠倒睡不着觉。是的,回答是肯定的。在那个年代,出于对解放军的热爱,“旧军用皮带、旧军帽、旧军用挎包”曾经风靡一时,成了青葱少年的心仪之物,都以拥有这三样物品为傲。特别是电影《庐山恋》男主角喜欢背一个绿色挎包的帅气形象,深深地留在了懵懂少年的心里。
街坊邻居哥哥应征入伍了,恭喜祝贺的人把本来就窄的门围得水泄不通。居委会的人敲锣打鼓放鞭炮,把红底金字的“光荣之家”贺状贴在门楣上,给哥哥和哥哥的父母戴上大红花,换上军装(无领章帽徽)且斜挎着军用挎包的哥哥,举起右手向前来祝贺的人们敬了个军礼。那神气,令我等娃儿好不羡慕。
走在老县城的大街小巷,见了穿军装的解放军,不管是穿两个兜的(士兵军装)还是穿四个兜的(军官军装),娃儿们都崇拜得很,屁颠屁颠地要尾随几条街。在一个老县城里,如果哪家出了个女兵,更不得了。从东门到西门,由南门至北门,绝对是头条新闻、爆炸新闻。
话又说回来,邻家哥哥从肩到腰斜挎着军用挎包的样子,真是“提劲”又“霸道”,按现在的说法叫“又帅又酷”。于是,老院子老巷子的小子们,都想拥有一个军用挎包。哪怕是旧的,也可以显摆显摆。
我家不远处是原国民政府的“被服厂”,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的第3539工厂,从生产被服转型为生产军用布鞋、解放鞋、筒靴为主。我的外婆一直为厂里打布壳、纳鞋底,算是编外居民职工,可以隔三岔五去厂子里领回一件压缩好的布类包裹,用于打布壳。打包打捆的布料包裹特别沉,至少有50斤。布类包裹是从各个部队收集来的旧衣服旧裤子。在这些布料包裹里,经常会有一个泛黄的旧军用挎包或一顶旧军帽出现。运气好时,还可以找到一条旧军用皮带,皮带扣上是闪闪的“八一”军徽。
外婆搜集到军用帆布挎包,并不急于张扬。等把至少三个旧挎包集齐之后,才带信给母亲说让我们过去吃黄糖冰粉。我们三兄弟一听吃冰粉,蹦蹦跳跳就去了外婆家,看见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军用挎包叠放在老桌子上,连忙争着抢着要,别提多高兴了。三兄弟把包斜挎在肩上,故意在门外老巷子里走来走去,就想得到小伙伴们几句追捧。
可我,却把外婆给我的旧军用挎包弄丢了。拿到旧挎包没几天,我被选为年级军训拉练队伍的旗手,走在拉练队伍的前头。我上穿白衬衣、下穿蓝裤子、脚穿白网鞋、戴着红领巾,左肩斜挎一只仿军用水壶,右肩斜挎一个旧军用挎包。挎包里是母亲给我准备的馒头萝卜干等干粮。
一路上,我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闪闪的红星》潘冬子举着红旗走在队伍前头的镜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20来里的路,一点也不觉得累。校外辅导员是县城部队上的一名排长,他表扬了我,还在班主任面前夸奖我,我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到了拉练营地已是中午开饭时分,我一摸腰间,旧军用挎包和军用水壶不见了。原来,我在中途闹肚子如厕时,把挎包水壶解下挂在高粱秆夹壁墙上。为了追赶队伍,竟把挎包水壶忘了。我哭丧着脸,不是为了包里的馒头萝卜干,而是为了那只可以显示我有点解放军样子的旧军用挎包。班主任和校外辅导员得知后,分出他们的干粮,才没有让我饿肚子。事后,父亲知道了这事儿,故意调侃我:“还好是两个冷馒头哟,如果是一把枪丢了,咋办?”“还想当解放军?像你这样丢三落四的,恐怕还不够格儿哟!”
我耷拉着小脑袋,为自己丢失了挎包而懊恼,泪水在眼睛里打旋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亲喝得有些高了,走路都偏偏倒倒的,但手里却死死攥住一个泛黄的旧军用挎包。路灯下,我分明看见挎包翻盖上绣着红红的“五角星”……(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