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8月02日
□向墅平
近年来,母亲似乎已习惯了守望。晚饭后,她总是搬个小马扎,在屋后那棵大树下,朝着村口方向,一直坐到夜深。
我知道,她想那当兵的儿子——我的弟弟了。
弟弟高三毕业那年,毅然决定参军。弟弟离家前夕,母亲忙成一只陀螺——一会塞进包里几样东西,一会又拿出来;说部队要求严,不知让不让带。我们知道,她用这种神经兮兮的方式,诉说着思念和不舍。
她固执地塞进去几副亲手缝制的鞋垫,语重心长地看着弟弟:“到了部队好好训练给妈争气,这鞋垫就像妈的两只手,苦了累了别怕,有妈托着你呢。”我和大姐泣不成声,弟弟也双眼通红。只有母亲笑呵呵地,一遍遍叮嘱着。
弟弟遗传了母亲要强的性格,新兵拉练全连第三的喜讯传来,让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原以为弟弟会在部队多历练几年,可当兵第二年,他就动了复员转业的念头。他来电说腰部拉伤总是隐隐作痛,不想小小年纪就留下病根。母亲在电话里有点着急:“国家培养你那么容易吗?刚有点本领了,就复原回来,妈觉得不甘心,父老乡亲也会笑话。男子汉吃点苦算啥。”可撂下电话,母亲就抹起眼泪。
自从弟弟当兵,母亲最爱看军事频道。她经常指指点点,从那一群群士兵里找她儿子。看到有人执行任务受伤,她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
有一年弟弟回来探亲,向我展示身上的伤痕,撸起裤腿,一道深红色波浪形伤疤格外明显。他说,一次极限训练的路上,穿越茂密的山林,不小心撞到尖锐的山石;当时为了完成挑战,没敢停下来;回来时发现裤子跟伤口粘在一起。脱下军鞋,他指着大脚趾上只剩下的半块指甲,那是一次野外执行紧急任务,一路奔袭,在雨后泥泞坎坷的山路上,活生生把指甲跑掉了。他摊开手掌,掀开衣服,说:“伤了又好,好了又伤,都习惯了。”
我对弟弟肃然起敬:“你呀,已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了!”正说着,母亲拖着病腿走进来,弟弟来不及掩盖,正好被母亲撞见,原本以为母亲会心疼得不像样,可她只说了一句:“伤疤对军人来说,也是一种荣耀啊。”我知道,她总是假装坚强,弟弟走后,她没事就坐在大门口张望,祈望她心尖上的小儿子在手握钢枪的日子里,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母亲是位普通的家庭妇女,可村里人,总是叫她“兵妈妈”。我家房后的那棵大树,被村里人亲切称作“望儿树”——母亲总坐在那树下,用无私的守望,为她参军的儿子,撑起一片辽阔而晴朗的后方……(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武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