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8月08日
□徐成文
老张是个老“浙漂”,打14岁辍学之后,就跟随舅舅到了浙江温州一家皮革厂打工,死心塌地忠于那家皮革厂,38年没有挪过窝。如今的他,老婆及三个孩子户口都迁到了浙江,彻彻底底与出生地挥手作别。
“徐哥,夏天了,想吃老家的桐子叶玉米粑了。”老张的语气先是欢愉,但急速转为低沉。我知道,他的乡愁里,纠缠着很多故乡的美食,比如我们幼时夏天几乎天天端上桌的桐子叶玉米粑。
老张的渴慕,也触痛了我那根思乡的神经。老张与我一样,父母都走了,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对幼时美食的垂涎,寄托着对父母的哀思。
我答应老张,设法为他寄去桐子叶玉米粑。
哪里能觅得幼时香甜软糯的桐子叶玉米粑呢?
我得回到故乡,麻烦尚且康健与我幼时同住一大院的李表婶。
李表婶除了岁月褶皱了她的额头,那个灿烂堪比花朵的微笑依然荡漾。“想吃桐子叶玉米粑?要得,比炖猪脚棒容易多了。”李表婶过意不去,说侄儿大老远回家一趟,她就用桐子叶玉米粑招待。母亲生前与李表婶亲如姐妹,几十年的风雨里,她们你来我往,从来没有红脸说过半句话。
做桐子叶玉米粑,我要沉浸式体验。
李表婶粗笨的手指指点着门前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叫我去掰十根玉米棒子。李表婶说,撕开玉米棒子上端的青壳,用拇指指甲在玉米粒上一掐,那种颗粒饱满、浆液丰盈的玉米粒是做桐子叶玉米粑最佳的材料。
撕去玉米壳,玉米粒的清香味浸入鼻孔。我用手一掰,玉米浆液直喷到脸上,害得我们一脸的白斑。李表婶从米坛子里抓出两把糯米,说是放入糯米后,煮出来的桐子叶粑更爽口更软糯。她用清凉的井水浸泡着玉米粒和糯米,不时将漂浮在水面的玉米须捞出扔掉。接着是将玉米粒蜕变为玉米浆液。李表婶站在石磨旁,虽然身体有些佝偻,但朝石磨孔里添玉米粒的动作依然娴熟,我则承担推石磨的任务。玉米浆液随着时间在石槽流淌,很快一木盆玉米浆液就摆上桌子。
桐子叶玉米粑,自然少不了桐子叶的参与。按照幼时的记忆,我脑海里勾勒出桐子树的坐标。按图索树,我失败了。桐子不能换钱了,农民们就嫌其遮挡阳光,一砍了之。好在一块荒坡的一棵桐子树枝叶繁茂挺立着。树大招风,“哗哗哗”地召唤着我的靠近。选择桐子叶也得讲究——叶大,无孔,洁净。
桐子叶归,我一边清洗一边观察李表婶如何将玉米浆液发酵。李表婶将适量的白糖、小苏打撒到玉米浆液里,用一双筷子顺时针搅拌。搅拌均匀,待到筷子能将黏稠的玉米浆液挑起来成片状即可。
包桐子叶玉米粑也有讲究。从瓢篓里取出小木瓢,把桐子叶卷成喇叭状,将调好的玉米浆液一瓢一瓢倒入桐子叶中。注意不要将玉米浆液倒满,需要适当地预留一点空间,然后将桐子叶对折,封口,轻轻地放入蒸格里,大火蒸半个小时即可。
半个小时后,我们揭开蒸锅,一股久违的清香扑鼻而来,迫不及待的我,手握桐子叶有柄一端,撕开上端,一口下去,玉米粑消失了三分之一。我的狼吞虎咽并没有吓着李表婶,她说桐子叶粑就要趁热吃,不然那个清香味道就体会不到。
带着感激和桐子叶玉米粑,我辞别了李表婶。回到城里,我以最快的速度将桐子叶玉米粑快递给老张。
两天后,老张在视频里向我展示了他吃桐子叶玉米粑的馋状。对于故乡的美食,漂泊在外如老张般的游子,与嗷嗷待哺的婴儿遇见妈妈的乳液有何区别呢?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