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8月09日
□陈志
有一种纯真,叫作出走一生,归来仍是少年。这个年近百岁的“少年”,名叫吴承汉。
吴承汉先生是一位资深的儿童文学作家、诗人、文学编辑,是我的文学引路人。今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我和几位文友相约,为恩师95岁(虚岁)生日祝寿。
先生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坐在轮椅上与我们开心地互动,时不时露出儿童才有的清澈微笑。与先生一起合唱儿歌,是我们为先生贺寿特有的方式,今年也不例外,唱的是《小燕子》《让我们荡起双桨》等先生喜爱的儿歌。他一句句跟着哼唱,满溢岁月包浆的脸庞散发出兴奋的红晕。哪承想,这次相聚的42天之后,“双桨”荡起的涟漪还未在心中散开,就接到先生夫人任小蓉女士打来的电话,告知先生已于当天清晨驾鹤西去。
先生1930年6月生于四川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响水镇一个富有的乡绅家庭,自幼聪颖好学,熟读中外名著,12岁学会拉小提琴,对文学、音乐的爱好保持终生。
1949年12月8日,在家乡和平解放的欢呼声中,19岁的先生在街头用小提琴演奏了一曲《国际歌》,深得部队领导赏识,被录用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124师文工队演奏员。1950年10月,他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以文艺兵的身份,奔赴抗美援朝战场。
1951年,先生自朝鲜归国途中遭遇车祸,左手臂从肘处截肢,不得不与心爱的小提琴告别。回国后转业到重庆市文联工作,与艾芜、沙汀等作家共事,任《说古唱今》《群众文艺》杂志文艺编辑,出版了两本儿童故事、诗文集,成为中国作家协会重庆分会首批会员。后调入四川成都任《红领巾》杂志文艺编辑。他的文学创作势头强劲,发表各类文艺作品数百篇。
1979年秋,先生获平反后孑然一身回到故乡,在万县文化馆任文学辅导干部、《新花》报副主编。彼时,先生已年过半百,虽经历了诸多风吹雨打,且身带残疾,但心中燃烧着的火焰从未熄灭。
恢复工作不久,先生遇见了自己的“白月光”,与小18岁的任小蓉女士相识并一见钟情。婚后两人夫唱妇随,他对老友说:“我无法找到一个文学伴侣,那我就把她培养成文学伴侣。”2000年妻子加入重庆市作家协会,两人相继出版了多部作品集。两人比翼齐飞,活成了众人眼中“神仙眷侣”的模样。
16岁那年暑假,我听闻先生在编《新花》报,当即带着习作直奔先生家中请教,先生热情接待了我这个唐突的师范生。他看了我的几首小诗,夸我有基础、有灵气,让我把作品留下备用。秋季开学不久,就收到一份发有我四行小诗的《新花》报。名字第一次变成铅字,我惊喜不已,把报纸叠放于枕,晚上睡觉时贴在脸上,感到那些铅字竟然如此的温暖。
先生的家,从此成了我文学的“能量补给站”。他曾教导我:“文学创作要有激情,要保持好奇心。对生活缺乏热情的人写不出好作品。”我早期的作品,大多是经先生斧正后发表,无不凝聚着先生的心血。
先生的温润、真诚和善良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我们这些怀揣文学梦的热血青年。周末我们欢聚在他那二十平方米的居室里,说文论诗,畅谈人生。先生还用风琴单手弹奏《踏雪寻梅》《小小少年》等歌曲,那一刻,时光也仿佛停止了流转。在先生家,我们得到文学、音乐的雨露滋润。先生就像一道光,照亮我们迷茫的青春和梦想。
吴承汉先生毕生崇敬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曾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这种英雄主义其实就是“童心”。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吴承汉先生在风雨中坚守的童心,犹如稀世的珍宝,熠熠生辉,薪尽火传。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委宣传部二级巡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