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

2023年4月3日，重庆电脑报经营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电脑报》）派人赶到重庆市公安局渝中区公安分局食药环支队报案，称有人搭建名为“好学网”的网站，未经授权出售包括《电脑报》在内的多种期刊，强烈要求警方打击这种侵犯著作权的行为。

警方调查后发现，这是一个利用互联网实施侵犯著作权犯罪的案件。经周密部署，三个“扒文大户”最终落网。

1 隐蔽侦查发现重大线索

接警后，民警立即上网查看，发现“好学网”除了有180多期《电脑报》外，还有许多其他知名电子刊物和书籍，内容涉及党政理论、金融时事、教育学术、医疗科技、人工智能、历史地理、影视娱乐、小学教材……这些海量期刊、书籍均须付费下载。

食药环支队会同网安支队先以人工统计方式隐蔽侦查。连续奋战一个月后，初步统计结果惊人：该网站共储存电子期刊10万份以上，数量远超法定立案标准。

经请示分局后，“4·03”专案组很快成立。网安支队首先对网站内电子报刊、书籍进行前期取证，之后通过技术手段追查网站经营者身份，半个月后查到“好学网”经营者叫莫名，80后，大学毕业后就职于贵阳某公司，熟谙电脑技术。在贵州警方支持下，莫名的租住地和出行规律被初步掌握。

4月的一个周末，由食药环支队民警周鑫带队，市局打假总队民警刘毅，食药环支队民警周舟、张耀兮，网安支队民警张浩组成的抓捕组直奔贵阳。当晚，他们在当地警方配合下，找到了莫名租住的房子。

莫名家一带安置房密集，路上人车混行抢道，游摊挤满路旁各种招徕，油烟味呛得人直咳嗽。民警们上楼先看水表、电表，确认有人居住。守到深夜敲门，里面始终没动静。

莫名一般早上7点多出门上班，晚上七八点从公司回家。此时还不见人影，是什么原因？民警分析认为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遂决定次日一早再来堵人。

次日清晨5点半，专案民警又来到莫名家，留下二人守在楼下，其余人悄悄上楼。忽听屋里有动静，迅即又消失。少顷有哗哗水声传出。

大约7点40分，门轻响，一个小眼睛大饼脸男子出来了，正是莫名。民警上前表明身份并出示警官证，莫名又踢又蹬，直至被民警弄进屋按在沙发上：“好好说话不行？论动武你是警察的对手吗？”

“真是警察？”莫名瞬间松弛下来。原来，莫名每月工资五六千元除去房租水电杂支所剩无几，加上处了女朋友开销加大，于是欠了一家小贷公司一大笔债，这一阵被追债追得屁滚尿流，昨晚他在家听见敲门声，以为追债的又来了，吓得一晚没露面，今早想溜出去上班，结果被民警堵住了。

莫名当场承认，他就是想搭建网站，出售盗版电子期刊赚快钱。对于大学学计算机的他，搭建网站不难且成本低廉，所有开支不过千把块。“货源”呢？一是偷偷从别的免费网站复制，二是在收费网站以注册、充值方式下载大量电子期刊放到自己网站上。一本市场售价十几元到几十元的正版刊物，“好学网”每本电子刊物仅售两元，如果注册、充值会员，享受刊物资源会更多。莫名满不在乎地问民警：“网上那么多免费书籍、音乐、电影，你们管得过来？我弄点别人的电子杂志卖钱，也没犯多大事儿吧？”

中午，初步讯问结束，张浩也完成了电脑中电子数据的取证工作，同时取走硬盘以便分析鉴定。其实硬盘数据只是很小一部分证据，接下来提取后台庞大的信息数据会更困难。接到张浩电话后，在家的网安民警立即尝试下载网站全部后台数据。

整整三天，才终于完成下载。

2 三个大学生一心想赚“快钱”

被带回重庆后，莫名交代“好学网”资源主要来自“三度空间”和“西溪站”两个盗版网站，但他不认识网站经营者，也不清楚网站在哪个地区。

民警登录一看，里面电子书刊同样琳琅满目。又是半个多月数据调取、分析、研判后，查明“三度空间”经营者齐小佳，90后，毕业于大学金融专业，网络营销策划人，坐标广州；“西溪站”经营者赵建龙，80后，也是大学文化，供职于上海一家公司。

5月，专案民警奔往广州，在当地警方协助下，找到了齐小佳位于中高档小区的家。齐小佳交代了所作所为，出语与莫名惊人的相似：“好多人都这么干，你们能一个个都管？我猜最多赔点钱就算了，对吧？”专案民警又在上海找到赵建龙，赵建龙腔调差不多：“这肯定违法的吧，但也没觉得有多大事……”

三个网站中，“三度空间”货源最多、品种最全、经营最久。大约一年前，喜欢阅读书刊的齐小佳动了歪心：为何不利用网站卖杂志赚钱？于是，他租用境外服务器搭建了网站，挑中的电子期刊有中文有英俄日韩意大利文等原版，单售一期两元，普通充值会员缴年费100多元，升级终身VIP能下载更多更好的期刊。齐小佳只投资了1000多元，一年收入却近30万元。

以类似手法侵犯著作权案，在重庆以及其他许多地区尚属新型案件。莫名、齐小佳、赵建龙互不认识又彼此牵涉，作案手法、流程如出一辙：网站搭建→非法复制→会员注册→充值支付→下载资源，交易完成。这是许多利用互联网非接触性实施侵犯著作权犯罪的共性模式。此类犯罪通常专业门槛低、投资少，收益却可观，严重侵犯了著作权人的权益以及出版发行企业的利益，更从根本上伤害了民族的精神创造力。

“要打就打‘全链条’，扩线深挖，固定证据，连根拔除！”专案组下定决心。

3 一群人的漫漫确权路

目前掌握证据只是全案证据的一小部分，最大的部分还存储在百度网盘上。证据必须尽快提取，京渝两地警方对接后，专案民警直奔北京百度公司，与相关部门完成了工作交涉。在随后7到15个工作日内，百度公司会将完成数据拷贝的硬盘通过专门渠道寄回重庆。

接下来才进入最难环节。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释，非法复制并发行500份电子刊物构成侵犯著作权罪。为将这起新型案件办到无懈可击，食药环支队与渝中区检察院经再三研究，将确认版权（以下简称确权）“底线”定在2500份（期）。

确权工作量大得惊人。《求是》《人民日报》《柳叶刀》《读者》《啄木鸟》《知音》《南方周末》……被非法复制、出售的电子刊物所属的杂志社、出版社分散于全国各地，必须派人逐一去对接出具鉴定报告。按照办案规定，全部确权工作务必在国庆节前完成，而此时已进入7月。“跑，全支队都上！”烈日炎炎，一群民警毅然踏上了漫漫确权路……

确权工作本身不复杂，最大问题是杂志社分布各地，且有些单位配合度不高。民警们事前网上查到具体地址，再拨打114查到电话，大方位确定后直接赶去。去了才发现有的已搬迁，有的地址不准确；有些杂志社非常支持，也有些单位办事机械，非得让当地片警陪着才让进门。民警们酷暑天气中每天从早到晚，运气好能跑五六家，如不顺利最多只能跑一两家。

为节约时间，民警们有的干脆骑着共享单车，大汗淋漓穿行在热浪滚滚的街巷中，脸上、手臂晒伤脱皮……对于重庆民警的到来，这些杂志社大感意外也分外惊喜，说这些年被侵权维权太难，想不到重庆警察不远千里为他们维权，让他们又看到了希望和信心。民警们感叹：“这个夏天，把几年的太阳晒完了，把半辈子的汗水流干了，把酸甜苦辣也一一体会了。”

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深圳、兰州、西宁、昆明、郑州、武汉、成都……从夏到秋，从南到北，一群民警穿越大半个中国，足迹遍及近20个省市，行程10余万公里。到秋风渐起，民警们终于赶在法定期限内完成了2500份电子期刊的确权任务。

10月，案件被移送人民检察院。卷宗里一摞纸质材料不算太厚，随案卷移送一只牛皮纸信封里装着几个5T移动硬盘。这些看似单薄小巧的载体，内中容纳了太多付出与太沉内容。

在市局打假总队指导下，由渝中区分局食药环支队牵头，分局网安、情报、大阳沟派出所等多警种多部门组成的专案组经过努力，成功侦破由国家版权局、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公安部、文化和旅游部、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挂牌督办的“4·03”侵犯著作权案，斩断一条从沿海输入重庆的非法刊物流通渠道。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名、打掉涉案网站三个，查明云盘存储的盗版数字化刊物10.4万余期，总涉案金额370余万元。

此案的侦破，有效打击了知识产权领域的侵权犯罪，维护了著作权人合法权益，维护了社会正常经济秩序，让全社会看到了国家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决心。

【后记】

2024年4月7日，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侵犯著作权罪，对犯罪嫌疑人齐小佳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并处罚金30万元，依法收缴违法所得28万余元；对犯罪嫌疑人徐建龙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8万元，依法收缴违法所得7万余元。嫌疑人均表示不上诉。因嫌疑人莫名罪行轻微，认罪态度较好，决定对其不予起诉（注：本案除民警外均系化名。涉案网站亦系化名）。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