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8月15日
□秋凡
一 命运多舛的妻
老王自幼父母双亡,因为家贫迟迟讨不到老婆,后来在一好心人的介绍下,他翻山越岭,娶了一个瘦小的女子回家。女子有些智力障碍,把怀胎十月的孩子生产在尿桶里溺死了还浑然不知。有了前车之鉴,怀二胎时,老王格外上心。临产前一个月,老王特意从村里请了一个女帮手,形影不离地跟着老婆,终于顺利诞下儿子。老王为这个儿子取名大业,期望他以后家大业大。老婆则在老王的指点下,也渐渐学会了些农活和家务。三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取名聪明。
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王想,光靠这一亩三分地,难以发家致富,便从城口拉了一大车洋芋到镇上卖。卖完后,他喜滋滋地数着钞票,发现除去各种开销后,竟赚了不少钱,原来做生意比种地卖粮食要来钱容易得多。货车司机见老王人高马大,又头脑灵活,决定跟他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正当老王盘算着如何将生意做大时,一个噩耗传来:老婆跑到村口玩时,为救一只母狗,被进村的货车倒车时砸死了。这之后,老王放弃了发家致富的念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和两个儿子,做了个安分的农民。
母狗的主人为表感激,送来些钱和两只小狗。老王没要钱,只要了一只狗,并为其取名旺财。旺财耷拉着耳朵,小小的脑袋和土黄色的身体,缩成一团软绵绵的绒球,时而露出萌态的咧嘴表情,格外讨人喜欢。老王坐在门槛上,任由旺财的小爪子在他身上摸索扒拉。这个光着膀子、浑身黝黑的农村糙汉看着旺财蹦来跳去,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异样亲切,疲惫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远处的山峰总被晨曦的光芒晕染得柔和宁静。老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春耕夏薅,秋收冬藏,身边总跟着旺财。有时在田间见老王抓了条黄鳝,它也学着叼了条乌梢蛇回来,弄得老王哭笑不得。秋天,金黄的玉米堆积到院子里,老王带着两个儿子剥玉米,旺财学着他们模样,用两只小腿扒拉着玉米棒上的颗粒。那憨憨的模样,逗得父子仨哈哈大笑。有时两兄弟在家闹矛盾争吵殴斗起来,旺财就凑到大业跟前,舔舔他的手,又蹭蹭聪明的腿,缓和了两兄弟的怒气。老王对两兄弟说,你们要对旺财好点,它或许是母亲转世来照顾这个家的。
二
让人闹心的儿
大业做事心浮气躁,也无心学业,小学毕业后就去了上海打工。聪明成绩好点,后来考上了某师范专科学校,但学费成了一大难题。老王于是带着聪明翻山越岭,对着傲慢的大舅子再三恳求后,总算借到了两百元钱,解决了学费问题。不承想,读书期间,聪明挥霍无度,花掉了每月的生活费,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老王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儿子学习太过刻苦,一个劲儿劝儿子不要太辛苦了,学习要劳逸结合,钱的事,他来想办法。
大儿子在上海凭着几分帅气和匪气,同工地上的一帮热血哥们儿,操起铁锹和錾子,“挣得”一个漂亮女子做老婆。两人结婚不久,女儿梅子出生了。梅子不满周岁得了一场大病,大业为此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可女儿的病仍不见好转。小两口也开始因生活拮据而争吵不断。后来,大业将女儿送回老家给老王照料。孙女送回老家后,老王四处寻找治病偏方,在老王两年的精心呵护下,孙女竟真的痊愈了。在这期间,由于大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老婆和他离了婚。老王见儿子无能,气得破口大骂:“你不混出点名堂,莫给老子回来了!”此后,大业自暴自弃,一连数年不归家,也不往家里寄一分钱,梅子的一切生活学费都落在了老王身上。因此,梅子的童年,陪伴她最多的,除了老王,就是旺财。每天上学,旺财把梅子送到村口,望着梅子远去才转身回家,待放学时,旺财又早早地守在村口接梅子。
有时老王从地里干活回来,对着冷灶膛一阵唏嘘。几口酒下肚,老王心头泛起一阵酸楚。于是给身边的旺财倒了一小杯酒,自言自语道:“要是你还在,该多好!”
大儿子的事业终于有了点起色,和几人承包了一些小工程,赚了一百来万。不过很快又被他挥霍得所剩无几。老王听别人讲,大儿子在KTV喝醉了,钞票一张张地白送给路人,他愤愤地将大业训斥一顿,大业直接急眼了,说这是他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天王老子也管不着。老王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梅子我不带了,自己回来带。大业这才忙解释起来:“我是陪那些生意上的老板,伺候他们到位了,才挣得了大钱。”老王不信,可又没辙,心里不由骂道:“养儿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要顾家。”
三
奔流不息的河
唯一让老王感到欣慰的是,孙女梅子不仅懂事乖巧,而且成绩优秀。有一次,梅子作为留守儿童的学生代表,在学校接受了县城电视台的采访。电视上,梅子说:“多希望爸爸能守在我身边,好好陪我一天,陪爷爷一天……好好为这个家攒钱。爷爷扛起这个家真的很辛苦!”老王看到电视上采访,不禁老泪纵横,一边抹眼泪,一边抚摸旺财的后背,说:“这女娃子,我没白疼。”
这年腊月,大业带回来一个女子,让梅子叫她“阿姨”。梅子迟疑了会儿,慢吞吞地叫出一声:“阿——姨。”阿姨很和气,领着梅子一起,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旺财围在那位阿姨身边东嗅嗅,西嗅嗅,然后满意地舔了舔那阿姨的手,似乎表示了对她的认可。
年后不久,老王开始食欲不振,脸色发黄,人也消瘦不少。大业听了,马上安排人带老王去县城医院做全身检查。那人看了报告,赶紧通知老王的俩儿子快回来,老王已肝癌晚期。几天后,聪明领着儿媳回来,将结婚证拿给老王看,说:“我们领证了,准备旅游结婚,不办婚礼。”老王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好好,你们回来就好。老王跟着儿子、儿媳来到市里,在几家大医院兜了一圈后,也开始明白自己怕是时日无多,脸色越发沉重,对小儿子说:“回家吧,我想旺财了。”
回家后,老王怔怔地看着旺财,想到以后再也陪不了子女和旺财,眼神里满是悲伤,不觉落下泪来。旺财巴巴望着老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突然也变得水汪汪的。
一个月后,老王在家里静静地闭上了眼。去世的前一天,老王拿出存折对两个儿子说:“这些年,我省吃俭用地攒了些钱,还有你们给我寄回来的一些钱,都在这上面。这钱一半留给梅子,一半留给你们。我走了,梅子和旺财就交给你们了。”
老王走后,梅子被阿姨接去了城里生活。梅子想带旺财一起去,阿姨说城里没办法安置它,会在村里给它找个人家安顿的。
生活的河,似乎按老王最后的期待,朝着宽阔的方向奔流而去。
(作者系重庆开州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