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8月16日
□谭诚伟
抗战时期,歌乐山政治文化人物荟萃。这里略补一二点。
1 朝夕歌乐
诗人高兰住在此处,写下了名作《哭亡女苏菲》,传播影响广泛。诗中倾吐了国统区文化人的痛苦,感人至深。诗中两处写到歌乐山。“歌乐山的青峰高如云际,歌乐山的幽谷埋葬着我的亡女”“歌乐山的山巅一颗星儿闪闪,那是不是你悲哀的泪眼”。
诗人臧克家也写了歌乐山。写放弃了歌乐山,占有了歌乐山。写到青峰绿竹云烟杜鹃,写到了院子土屋邻居农民,还写到谷子青菜。他名气大,但这诗给人印象不深。
政治人物就多了。据说蒋宋不只在林园,还在“八块田”短住。林森公馆就在三十一中右上面,后久无人住就坍塌了。陈诚公馆,在疗养院路上半圆形楼房,楼右侧山壁有防空洞。在大天池有文化部,文人就更多了。冯玉祥在官宦聚集地还当过保长。
这里说说三十一中与抗战中歌乐山的渊源,学校地址原是铨叙部。铨叙,涉及官员考核任命,由此可知这个机关的地位。部长住地在学挍左侧平房,较宽大,有木地板。学校最堂皇的建筑当属大礼堂,十二根大红木柱令人注目。礼堂大门上有一副对联,我到学校时,字迹多已剥落,只认出下联有“尽入彀中”字样。“彀中”,就是弓箭能射到的地方。”尽入彀中”,意思就是天下英才都收入在我的手中了。从对联中四个字,就可大略了解铨叙部的作用了。
离学校不远,结核病医院附近的原保育院有条保育路,抗战时难童的居住地,邓颖超、宋美龄等曾去看望关怀。
高店子小学是邻校,从此往前就是三百梯了。1958到1982年的24年间,我在此上上下下不知百千回。三百梯成了好友,黄葛树成了长辈。百年老树如亭盖,山风迎面声习习。令人痛心的是,黄葛树后来被人挖走了,由三百梯过同善桥至石栏杆直下烈士墓的数百年的“官道”也被毁弃。
我离开歌乐山已42年,但梦还留着,“魂梦萦绕歌乐巅”。
2 拾遗云顶
歌乐山,我还可拾得的老物件,就只有一寺一池一院了。
寺,就是耸立于歌乐山主峰上的云顶寺了。寺院历史悠久,始于秦代,扩建于明弘治到成化年间,距今500至600年,历史悠久,是知名古寺。
而我去瞻仰观赏时已太迟了。那是我刚去三十一中、执教不到半年的1958年下半年。某天,我独自由山门往上登攀,香客游人不少,在香烟缭绕中进院。寺庙规模算中等,上下阶有两或三层。有主殿、大雄宝殿,还供有释迦牟尼、二郎神和十八罗汉等,其后还有藏经楼。印象很深的,是峰顶寺侧有泉眼渗出,还有一泓放生池,让人惊讶而又欣悦。
此寺周遭环境幽雅,松柏掩映,云雾缭绕,是个好去处。故清乾隆年间,知县王尔鉴将之纳入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歌乐灵音”。你想,有风雨,有松涛,有泉水,有铜铃,还有鸟鸣,汇成天籁灵音。难怪当时香火旺盛。
谁知几百年之佛缘戛然而止,寺庙后来变成了一片废墟。再后来,我也去过废墟,只见瓦砾,仅余一处柱础石。改革开放之后,又有人修建了石雕墙之类,但与历史已无多少关系——与美好的一段历史割裂开去了。
从云顶寺出来后身心俱惫地往下走,忽然发现荷花池前面的林森像消失了!
当年我到学校不久,半山腰有一条石子路,可通汽车,乡人俗称为环山路。此路路口有一座半月形荷花池,池前有一台座,台上就矗立着一座铜铸的直立像,这就是抗战时期的民国主席林森。林森是民国元老,早年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如辛亥革命、护法斗争,屡建功绩。他于1932年任第三任民国主席。他坚持抗战,作出迁都重庆决定,多次讲演鼓励抗日军民,痛斥汪精卫汉奸卖国。抗战时期,他的官邸在歌乐山山洞双河街南麓峡谷,故称林园。1943年,他遇车祸因伤去世,享年75岁。他去世后,葬于林园陵墓,后被作为“林森纪念堂”。
而今,人不在了,像也不在了,但名仍在。在林园,在重大校门题名上,在宽仁医院大门上……仍在人们的记忆中。
3 邂逅宽仁
我和宽仁医院是邂逅。
一个晚上,我和同事兼挚友一起去逛山。从荷花池走到环山路的另一端,较为昏暗的光线下看到路侧有一座类似城堡的建筑。走到近处,赫然看到“城堡”上有四个竖写的大字“宽仁医院”。我十分惊讶,这个名闻远近的大医院,咋会跑到这儿来了?
那时的我年少不更事,但宽仁医院却是知道的。我早夭的长姊曾就医于宽仁医院。她就读重庆十中,不幸得了肺结核,那时可是绝症。我家拿不出那么高的医治费用。多得长兄好心的老板赞助,送长姊住医,正是宽仁医院。我年小记事不很清楚,只记得乘轮渡到临江门往上走到马路往左就是。但很不幸,长姊病太严重拖得太久,回家没几天就去世了。全家都很悲痛,但医护已尽力。长姊病亡后,医院还派人来家里做仔细消毒灭菌,保护了全家人的身体,我们很是感激。
多年后,见到这里又想起了宽仁医院。细看城堡式的建筑,原来就是医院大门,不禁联想到这“城堡”如似一个对付伤病的坚固工事。
从此后,不时散步逛游到这里时,总要停下来再看看。但不知是什么时候,医院大门变成了一堆石块碎砾。一追问,原是当地乡民觉得没啥用处,就拆掉当石料做了猪圈的墙和垫石。
那之后很长时间,我才有了进一步了解”宽仁”的机会。宽仁医院的创建者是美国人马加里,这是当年四川的第一家西医医院。医院治疗过好几个名人。最著名的是刘伯承元帅。1917年,他在川东护国军带兵,战斗中负了重伤,送到宽仁医院做眼科手术。刘帅担心麻醉会影响到脑神经,坚持在没麻醉的情况下摘除坏了的眼球。术后医生赞刘帅为“军神”。此外,陈独秀抗战期间,住在江津,也曾三次来院治病。整个抗战期间,地处歌乐山的宽仁医院,一直积极救护广大伤病员,被誉为“功在民国”。抗战胜利后,医院撤回戴家院。新中国成立后,几经变迁,现成为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成为三甲综合医院。
说到这里,又要回头想到首创“宽仁”的马加里先生。他的小楼,后来修旧如旧,成为可纪念的遗址。他死后葬于重庆江北嘴,永驻在中国,这片他热爱的土地。
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在歌乐山森林公园,若在“宽仁医院”石门原地,树一方石碑该多好,镌刻上歌乐山宽仁医院始末的文字,让后人铭记。这是对过往的回望,也是对历史的尊重。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