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8月16日
□陈猷华
重庆北碚区复兴街道的老街山坡下,有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尽管近年来这条小河被有关部门定名为竹溪河,把河流峡谷打造成了风景区,但当地人还是把这段河流称为“放生河”。老街以前曾有多座寺庙,香火鼎盛。人们拈香祈愿之余,常会端盆鱼虾来河边放生。善男信女们看着鱼虾没入水中散开,可能也会有一缕善念在心中滋生。
河边石板桥东头,“放生河”三个大字深镌石壁,每字一米见方,不知刻于何朝何代,至今仍清晰可见。抗日战争时期,江北县议会议长戴正诚经过此地,深有感触,赋诗曰:“碧涧带长林,到此忽幽静……”(见《民国江北县志》)。
放生河上的水泥平板桥,以前是石板桥,桥长约100米、宽约1.5米,没有栏杆。桥也是几经重修。现在的桥墩两边,都有数个与桥墩底部大小差不多的长方形凹坑,那是以前的桥墩基础。放生河的河床非常平坦,全部是整石为底。平板桥上溯至安澜石拱桥这一段两三百米长的河床,平整得像是运动场。由于上游筑有拦河坝,夏季除了洪水时节,河床大部分都裸露出来,在太阳下明晃晃的。其他季节,放生河也只有浅浅水流。河水清清,直透河底。
如果说平常时节,放生河是一只柔顺的小绵羊,那到洪水爆发时,放生河则变成了一群野马,一条恶龙。浑浊的洪水汹涌扑来,卷起几丈高的浪花,吼声如雷,三四米高的石板桥瞬间被洪水淹没。1990年代初的那次大洪水,放生河上的石板桥也跟上游高大的石拱新桥、下游的龙门石拱桥一样,都在洪水冲击下分崩离析,垮塌成一堆乱石。
洪水来时水位陡然升高七八米,河面相应增宽。桥西头原来有一幢带水磨房的大瓦房,每年都被洪水冲刷浸泡,然而却没有被冲垮。水退之时,房主人总是把糊满泥浆的家具搬到屋外平坝上清洗晾晒,然后修复洞穿的墙壁,然后又安然地住进去。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电动打米机、磨面机普遍进入乡村,那幢瓦房才拆毁,水磨才停业。
放生河内湾,有几个深水荡,加上有扎坝蓄水,这六七十米长、十多二十米宽的河湾,俨然就是一个游泳场。夏天,复兴场及周边的乡民都会到这里来洗澡(游泳)。很多人游一会,就会坐在水中的石头上搓“夹夹”(身体上的污垢)。从小学二三年级到六年级,每年夏天的傍晚,我都会到放生河“马儿石”区域游泳(读初中后,就“升级”到上游的黑水河去游泳了)。马儿石边是狭窄的水沟,游一会,就可以坐在马儿石上休息。马儿石往上,就是比较宽阔的鲤鱼窝,那里水更深。
游泳的河面,是河流的内折湾处,河底满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河岸斜坡,是细细的河沙。我和小伙伴们游一会就上岸来,在身上涂一层湿沙,然后唏哩哗啦跳进河水里。斜坡沙堆中,也有一些乱石,我们的衣裤就放在石头上。
每年夏天,除了洪水暴发时节,平常放生河大部分是干涸的。平整的河床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瓮缸”。人们传说这些“瓮缸”是端公(法师)颜东魁与恶龙母猪龙大战时踩出的窟窿。酷暑时节,河水干涸,但“瓮缸”里还有水,而且还有鲹子、清道夫、火烧斑、鲫鱼、刺格巴等鱼类和螃蟹。选择有鱼且大小适合戽水的瓮缸,用瓢或脸盆往外戽水,戽干后就“瓮中捉鳖”了。瓮缸里的鱼都比较小,只能油炸。
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戽水捉鱼,只晒一天,脊背就会发黑,然后脱一层皮。那个时候年纪小,不觉得在太阳底下暴晒会伤害身体。
最近,竹溪河沿岸优美风光名闻遐迩,重庆南岸区黄桷垭油画村的画家们也特地驱车近百里,到竹溪河的放生河边写生。面对阳光下波光闪烁的河面,河上长长的青灰色的石板桥,河岸边亭亭如盖、苍翠的硕大古树,山光水色、桥影树姿,画家们灵感飞翔。他们在路边或岩石上撑开画板,摆好调色盘,举笔沾色悠然涂抹,把自己领悟的放生河美景徐徐展现。路人三三两两伫立旁边,安静观赏。我在“黄桷垭油画群”看到了他们这些优美的写生作品。熟悉的家乡景物,变作了令人充满遐想的美丽画图。那石板桥下的水光,树木掩映下的弯弯跳蹬,坡岩下的农舍,河边的洗衣妇女,还有水中游弋的白鹅灰鸭,栩栩如生、生机盎然,色块斑驳中,跳动着生命与美的旋律。
(作者系重庆市南岸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