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刚

天生城，一座独立的山体，亦称天城山、天子城，地处重庆市万州区长江左岸，南临苎溪河与长江交汇处，地势北低南高，北窄南阔，山体长约1500米、宽约500米，自北向南由鹅嘴壳、鹅公包、鹅公颈和山主体四部分组成。

天生城绝壁凌空，峭立如堵，被誉为“天城倚空”“荆蜀之要会”，自古便列为“万州八景”之一。2013年，作为宋蒙（元）古战场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万州区第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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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城，唤醒儿时懵懂记忆

天生城在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记，来源于儿时的一个小游戏。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马路边分成两排，手拉手相向而站，口里唱着童谣：“天子城，椅子城，请你过来打一城。”一方齐问：“哪一个？”再由另一方点名。被点到的小伙伴，就会奋力冲向手拉着手的提问方，如果冲开了对方的防线，即为赢家；如果冲不破防线，成为俘虏，则为输家。

就是在这样的游戏中，天生城与我逐渐产生了联结与情感。读小学时，我随哥哥们多次登上天生城。我们去天生城的主要目的——摘野葱、扯侧耳根。那时，我们都有为家里作一点贡献的愿望。野葱煮玉米羹，侧耳根做凉拌菜，都是那个年代的美味佳肴。每次去天生城，我们都满载而归。回到家里，看着母亲赞许的目光，心里便充满了自豪感。

我家离天生城有很长一段路程，从民主路到较场坝，过纸坊溪上的利济桥，在永红玻璃厂后面向上绕行，再走过很长一段乡间小路，爬过几道土山包，绕过几块农田和池塘，才能来到天生城脚下。从山脚仰望，天生城山势雄奇，巨石突起。上山石梯依山顺势，凸凹不平，大都淹没在野草灌木丛中。上行中，我们一路采摘野葱和侧耳根，虽大汗淋漓，却满心欢喜。绕过一个很陡的拐形石梯后，上山的路径变得宽阔平整起来。一个高约三丈、宽约一丈，上方刻有三个楷书大字“天生城”的寨门，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进入前寨门，我们在梯坎上稍事休息，只见寨门两边各有一古老炮台，与寨门浑然一体。继续前行，处处林木青翠，房舍如画，清风徐来，感觉山顶别有一番天地。我们怎么也不能把这田园风光与大人们讲的古时这里曾经旌旗猎猎、刀光剑影的场景联系在一起。偶有俯首即拾的古砖、古瓦砾出现在眼前，隐约可辨的古城遗址和摩崖石刻，向我们述说着历史的过往。

行走田间小道，穿过大片玉米地和竹林，我们来到中寨门。这里的阶梯步步陡峭，上面还有层层苔藓，一块《宣相杨公攻取万州之记》的元代摩崖题刻就刻在岩壁上。题刻高约2米、宽约1.6米，风化严重，剥落较多。

走到后寨门前，一坡石梯直通山下。门前右边石壁上的摩崖石刻“城险藏身固，梯宽措履安”的楹联，恰如其分展示着天生城“履险若夷”的人文价值。

我与天生城有缘，几十年过去了，作为万州区文化行政部门的一员，在天生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申报和天生城大遗址公园建设中，曾多次来到这里，儿时懵懂记忆被唤醒，对天生城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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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城，晋代史志有最早记载

晋代常璩《华阳国志》被认为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地方志，对西南地区历史、地理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极高的可信度，书中记载天生城为“小石城”，这是目前所知对天生城最早的文献记载。

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记载：天城山，在县西五里。公元222年，汉昭烈帝刘备，不顾诸葛亮等人劝阻，率军东出伐吴。刘备令黄忠为前部先锋，张苞、关兴护驾，起兵途经万州，在天生城屯兵操练。

南宋后期，蒙古族空前强盛，剽悍骁勇的铁骑，大举入蜀。1243年，余玠开始主持四川事务，他将战场由平旷之地转移到山地，凭借江河两岸的险峻地势营建山城，并将州郡治所迁于山上城内，使军事要塞和地方政治中心合二为一。天生城作为抗蒙城址开始建筑城墙，修建衙署，万州州治也迁于其上。随后，4次增修补筑。随着宋、蒙战争深入，天生城与合川钓鱼城、云阳盘石城等地，同为南宋巴蜀抗蒙的山城防御体系。

明末清初，天生城被地方武装占据。以大顺军余部和地方武装联合组成的“夔东十三家”的谭弘、谭诣、谭文“三谭”军队，曾以天子城、万斛城、椅子城互为掎角之势，打破清军围攻。天生城作为谭氏抗清武装据点，城垣得到补筑。

民国时期，军阀割据，社会混乱，本地乡绅为了保护财产，纷纷举家搬迁至天生城结寨自保，天生城一度成为达官贵人聚居之地，成为避乱堡寨。1938年7月，万州防空指挥部在天生城、翠屏山、北山观等11处高地构筑24个对空射击阵地，每地配置1门高射炮，派部队把守。天生城设监视哨、瞭望哨，并在前寨门布置高射机枪炮台2座，至1945年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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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城，一座古寨就是一个堡垒

一座大山就是一道屏障，一座古寨就是一个堡垒。历史上的天生城曾军营遍布，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在金戈铁马、烽烟滚滚中，演绎过惊心动魄的战争活剧。

上官夔是一个值得载入万州史册的英雄人物。1242年至1276年，天生城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旷日持久的刀光剑影。万州军民凭借天生城天险，以弱敌强，与蒙古精锐之师拼死厮杀。1260年忽必烈即位后，南宋降将杨大渊倡言“取吴必先取蜀，取蜀必先据夔”。至此，天生城成为元军攻击重点。1275年，杨大渊之侄元龙虎卫上将军杨文安曰“得万，则忠、夔可次第而下”，遂进围万州。南宋守将上官夔凭借天生城之险峻，“战守甚力”，万州固守不下，杨文安乃解围而去。

1276年夏，杨文安复攻万州，战前派遣官员给上官夔送去劝降书，上官夔不从，率军民迎击元军。在临安府被攻占5个月，不通王命，外城陷落的情况下，仍浴血奋战。最后，杨文安命侄儿开州、达州安抚使监军杨应之率将士，深夜架云梯自城南攻破内城，上官夔率宋军与元军激烈巷战。在势难再守的情况下，上官夔与杨文安约定，“即入吾城，然吾一人死耳，愿勿戮吾民”，于是从容自尽。上官夔忠贞不屈、至死不降之民族气节，为后世传颂。

明代，人们在天生城上建了上官夔祠，以纪念这位保卫万州的英雄。

长期以来，一个王朝的偏安历史渐渐隐匿于尘土与荒草之下，天生城保卫战在历史上甚少被人提及。人们对天生城的认识大多停留于文献记载和摩崖题记。实物证据的缺失，让天生城宋代乃至更早历史时期的真实面貌一直存疑。

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近年来对天生城进行了多次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随着大量遗迹、遗物出土，天生城的历史不再只是文献中的只言片语和民间传说。2019年，首次发现点状分布的商周时期地层堆积；2021年，在新发现商周时期文化层中，出土了部分石器和陶器，器型有石斧、石网坠、陶网坠、陶纺轮等，说明天生城遗址自先秦时期就有人类活动，改变了人们对天生城遗址的历史始于秦汉时期巴郡“小石城”的传统认识。

随着城址内宋代文化层堆积的发现，一处处烙满血痕的城墙、城门、房址、道路、炮台、蓄水池、水井、采石场等遗迹重见天日，为天生城作为抗蒙山城遗址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基础资料，大量的瓷器残件以及铜钱、礌石、筒瓦、石臼、石碾盘等遗物出土，证明天生城具有完整的生产生活、军事防御功能。天生城保卫战不再是故事传说，而成为有物证支撑的真实存在。

天生城城垣体系由山顶内城、东外城和北外城三部分组成。内城为山顶部的环城，是军事管理中枢和生活居住场所，分别于南、东、北部设前寨门、中寨门、后寨门三座城门，城门外另附卡门一道。外城分布于天城山二级山崖，是主要的防御区域。结合目前的考古发掘成果判断，天生城城垣大致可分为宋、清两期，多数清代修复的城墙叠压于宋代基础之上。寨门依山岩而建，与山岩有机结合，我们不得不叹服古人的奇思妙想和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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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卡地，百姓称之万州“洪崖洞”

千秋英雄气，长歌天生城。天生城遗址拥有清晰的历史脉络和深厚的文化底蕴。2018年，天生城大遗址公园项目被纳入三峡后续工作规划，作为重庆市十大重点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21年开工建设。

天生城大遗址公园项目占地450亩，主要包括考古调查与发掘、城墙文物本体保护修缮、基础设施建设与遗址展示三部分。目前，已修缮城墙300多米。随后，将充分利用遗址区原有传统建筑进行风貌整治，为文物资源的进一步活化利用创造条件，形成“一轴两环”的文化游览体系。

天生城山腰打造的天生城文旅街区，占地150亩，结合渝东北特色民俗、千年万州记忆、天生城大遗址历史人文元素，让尘封已久的天生城拂去历史尘埃，成为集城市消费、旅游休闲等功能于一体的体验型都市文旅商业新地标和新晋网红打卡地，被老百姓称为万州的“洪崖洞”。

登顶天生城，放眼天生城文旅街区层层叠叠的楼阁亭宇，只见苍茫云天，群山如黛，长江似一匹巨大的锦缎飘逸铺展，山麓四野中，万州这座移民新城正在拔节生长。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文旅委二级巡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