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

从黄水镇到西沱古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个山顶，一个山脚，却让人心生沧海变幻之感。

盛夏七月，地处川渝鄂交界的石柱凤凰山顶，偏僻的黄水镇热闹非凡。周边省市为躲避酷热前来避暑的人们蜂拥而至，使面积仅222平方千米的小镇熙来攘往。

黄水镇，离重庆主城300多公里，平均海拔1550米，属高原气候，盛夏时气温20℃左右。近二十年来，随着“康养产业”“避暑产业”的发展，小小的黄水镇呈急速扩张之势。因避暑产业而生的酒店、餐饮、商住楼、民宿在整个夏日里天天爆满。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口音交相混杂，有抱团的、有拖娃带口的、有夫妻同行的，以中老年人居多。同时，避暑产业为当地带来了许多就业机会，打工人中年轻人为主，那些身着漂亮土家服饰的服务员多是暑假返乡的大、中学生。

每当夜色降临，晚风习习的小镇如一口掀开的大锅盈沸翻天，在这清凉世界里，天南地北的人们聚集一起享受生活的自在和快乐。

沿黄水镇往山下行70多公里，同属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长江边上，有一千年古镇——西沱古镇。西沱古镇，是我见过最具人文地理奇观的古镇。很多场镇都是横着长的，可西沱古镇直接垂直于长江，顺山势而长，山有多高，镇就有多长。全镇由1314步阶梯而成，除了步行，任何交通工具都是多余。窄窄的一条街，形若蛟龙——头，深探江底（因三峡大坝修建，古镇已有部分被淹）；尾，直入云天。

沿古镇而上，狭窄的街道是一步步被岁月打磨冲刷光滑的石阶，天气炎热，我们向上艰难地爬行。古镇里，除了我们几个“逆天”的游客，几乎无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过路的老人，他停下爬行的脚步，奇怪我们这群外地人为什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去“火热”的山顶——黄水镇。

我们逮住他打听古镇的前世今生，老人很健谈，也很有学识。刚开始他站着说，后来干脆坐在石阶上，累得汗流浃背的我们，也学他的样子沿石梯高低围坐，他文绉绉地打开了话匣子：“早在秦汉时期，川东盐业兴起，川盐销楚，我们西沱成为当时川东南地区的商业重镇。唐宋时，逐渐发展成为川东、鄂西边境物资集散地之一，到清朝乾隆年间，这里已是水陆贸易、烟火繁盛。我小时候，一年四季，码头昼夜舟楫停靠穿行，货物上下往来，古镇上行商脚夫如鲫，因为码头繁荣，还带生出许多茶楼酒肆、旅店饭馆……”

我们由衷地夸老人讲得太好了，可以当古镇的文旅代言人。老人却沉默了，他吸了会叶子烟，有些失落地说：“不知什么时候起，陆路交通、航空交通取代了水上交通，我们生活好了，古镇却萧条了。”他用手指向山上，“以前的黄水镇又穷又偏僻，交通不便，那儿长得漂亮的女子做梦都想嫁到我们镇上来，现在公路实现了村村通，方圆几百里的人，这个天都贪凉跑山上去了，我们这儿就冷清啰。”

我们中有人接过话头说：“是有点冷清。”老人却又不服气了，恢复了先前自豪的口气：“政府投资发展旅游产业，我们古镇在原先的基础上以旧作旧，重新进行了保护修缮，还引来了商家。一会儿我带你们好好逛逛，看看明、清时期的禹王宫、关帝庙、土司楼和保存完全的‘湖广会馆’，还有新建的土家文化博物馆。别看夏天我们这儿冷清，其他季节游客可不少，风水轮流转，我们的码头上又有船儿歇脚靠岸了——拉游客的漂亮的旅游船……”

四季的更迭，家园的变迁，冷寂与热闹、落寞与繁华，沧海桑田自有其规律。交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我们的衣食住行，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更加丰富多彩。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