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二姐

版次:007    2024年08月24日

□阿普

在大姐眼中,二姐就是一个不辨是非不识好歹不分亲疏的人,尤其是二姐被电诈之后,她更是对二姐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在二姐眼中,大姐则是一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人,感觉她不是姐,而是妈,是爹,甚至比妈更唠叨,比爹更严厉。

但是,大姐二姐各是一家,各有各的丈夫,各有各的儿女,久而久之,她俩心里就憋着气。

在镇上,大姐是出了名的好心人。有一回,一个流浪汉窜到了镇上,满脸黑乎乎的,用蛇皮口袋裹着身体,皮肤蜡黄,眼神呆滞,步履蹒跚,仿佛命悬一线的样子。面对这样的流浪汉,人们没有一个同情的,反而人见人厌,用吆喝和恐吓往镇外赶。大姐见了,有些不忍,煮了一碗担担面给他吃,又送了几件旧衣服给他穿,还带他到厂里面(大姐上班的矸砖厂)澡堂洗了澡。

对大姐这样的善举,人们七嘴八舌的。心气平和的人说大姐多事,这个世界流浪汉多的是了,哪帮得干净啊。大多数人则觉得,流浪汉倒了镇上的胃口,不该帮,该赶。更有内心怀着龌龊的少数人,竟然说出了大姐看上了流浪汉长得帅之类的混账话,让人羞耻。

哪晓得二姐也说大姐不该。二姐是个老实人,没有多少脑子,喜欢人云亦云,内心深处其实和大姐一样,表面上说大姐不该,背地里她也给流浪汉送了两盒伊利牛奶。

没过多久,大姐出事了。

那天,大姐上早班。她是出窑二班的班长,把每个人头上的事情安排好了,自己就去最远的窑孔出砖。大姐是能干人,吃得苦,下得粗,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差。哐啷哐啷一趟去,哐啷哐啷一趟来,她很快就拉了十多趟,一块块砖码起来老高,脸上的汗水也尽情地流个不停。

眼看一窑砖就要出完了,不承想,窑底突然冒出一团红浪浪的热气,直接喷到大姐脸上。大姐面前一热,心一堵,眼一黑,头一晕,人就栽了下去。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姐已经躺在了镇医院的住院部。天花板、墙壁、护士、医生全是白花花的,晃了半天,才看清楚是医院,而脸上火辣辣的痛慢慢地袭来,她的眼睛里就流出了泪水。

听说大姐出事了,二姐正在塑料厂上早班,二话没说,她给班长请了假,一趟子跑到了镇医院。

二姐到了病房,大姐的脸用纱布裹着,只留了眼睛和嘴巴在外面,而这个时候大姐的眼睛闭着,听声音,她知道二姐来了。

问这问那,护士和医生都一一回答,二姐问得很仔细,大姐听得很清楚,可大姐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直到二姐离开了,大姐才慢慢地看了四周一眼,泪水又流出来了。

当二姐再一次来到医院,大姐的眼睛又闭着。二姐熬了乌鱼汤,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大姐一口一口咽,但眼睛还是闭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哼一声。喝了一些汤,二姐又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大姐安静地吃,依旧闭着眼睛,依旧没有哼声。

就这样过了四五十天,大姐出院了,退去了纱布,露出了脸,也露出了明亮的目光。

然而什么都好,就是脸上留下了一块红紫色的疤痕。

二姐看了,低了一下眼神,不自然地露出一丝笑容。当大姐照了镜子,“嗡”一声哭了,哭得很认真,很伤心。

见大姐哭了,二姐也哭了。

后来,二姐问了许多人,得了一个偏方。用芦荟的嫩芽,清水洗干净,在瓷碗里舂烂出汁,加一勺子蜂蜜和少许珍珠粉,早晚一次敷在疤痕上,说不准哪会儿疤痕就不见了呢。

大姐伤心了一阵,扬着疤痕的脸,大摇大摆地上街、上班、散步、串门,无所畏惧。她把这疤痕作为自己的一部分,不嫌弃,不在意,和谐相处。才开始人们还用稀奇的目光瞧她,久而久之习惯了,也就平常了。可当二姐弄来了芦荟、蜂蜜和珍珠粉,大姐还是动心了。半年过去,大姐的疤痕矮了下去,不怎么起眼了。又过去了小半年,大姐的疤痕居然淡淡地现出了红润,宛然有些桃花的颜色。

显然,二姐的偏方起了作用。

大姐从此在内心对二姐增添了不少感激,想不到患难见真情,大姐二姐原来心里面憋的气渐渐地消失了。

中考成绩出来了,二姐的女儿金翠被巴川录了,一家人高兴得很。大姐当然也高兴。开学那天,大姐非要去送金翠入校,二姐说算了,那么远,怪累人的。哪成,大姐早早地给车加了油,在楼下等着。一切都妥了,金翠到了宿舍楼了,千叮嘱万嘱咐,大姐二姐才离开。

回到家,接到通知,南村选村委会主任。别小看南村,有五六个企业,经济搞得红红火火,免不了这村主任争得厉害。这不,选举会还没有开,碎石厂老板李大甩就私下派人给每个投票的人送了一袋泰国香米。

选举那天,大姐二姐都在李大甩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而那两袋泰国香米头天就送给了镇养老院。

塑料厂选班长,二姐人老实,技术好,又不怕吃亏,就被大家选上了。二姐说,我不会说话,班长怕是当不好,算了吧。厂长说,大家伙选出来的,不怕,当。

其实,二姐早就想和大姐看齐,希望有一天能当上班长,现在终于如愿了。

为此,二姐在家里摆了一桌,请大姐一家人吃饭,从来不喝酒的大姐二姐举起杯子,老班长敬新班长,小班长敬大班长,老白干太辣,两姊妹泛着泪花开心地笑了。(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