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散步”

版次:011    2024年08月26日

□农夫俊才

时值处暑,重庆越发火热。

午觉刚醒,泳友飞翔哥电话:“老龙,我出小区大门了。”

我立马回答:“好,马上下来。”

背起游泳网包,穿上网眼涉水鞋。走出楼栋,小区一片惨白,热浪席卷而来。迅速扣上帽子,挥舞手中毛巾,朝小区后门跑去。

浅黄色T恤衫的泳友挥手,我小跑奔去。柏油路面犹如汹涌着火热的波浪,路边灰色钢板施工围挡好像烧烤架。我们抄林间的崎岖小路,直奔九龙滩游泳基地。

江水退去,水落石出,江湾显得更加开阔。黑不溜秋的游泳人,若干年来也没辜负大自然这份特别的眷顾,照样在半阴半阳的回水湾游着。我们都是九龙滩冬泳基地的队友,算得上重庆这座江域游泳的“正规军”,安全是大家下水的第一前提。先到的漂友整装待发,刚到的迅速换衣装袋,细心检查装备,裹紧气囊。出发,九龙滩往下走,目的地朝天门!一阵连天吼,争先恐后扑入长江——开始了处暑这一天的江上“散步”。

身后的九龙滩,原名鹤皋岩。九龙滩石壁峻峭,林木葱茏,龙凤溪蜿蜒入江,三位一体组成一道天然屏障,把光热都屏蔽了一样。

母亲河的十几个“浪子”,在“母亲”的怀抱里尽情畅游。三个戴头套抱漂包的女将,欢快地“打脚板”;泥鳅一样黑里透红的汉子,海豚一样蛙泳、自由泳,还有一个兄弟匍匐着漂包,在泳友群里游弋穿梭,架着手机拍摄。

按照老线路,我埋头蛙泳,独自横插江心。侧身一看,一群红色漂包黑褐肩臂的游泳人,顺流而下。在166军舰刚强雄姿的背景前,抹上了一笔灵动活泼的亮色。

抬头仰望,鹅公岩大桥倏然闯入眼帘。江水与天空浑然一体,唯有那红色的拉索呈现出优美的曲线和炫目的色彩。全身心体验着滔滔江水这大自然的造化,欣赏那人间奇迹的壮美桥梁。

主河道波澜起伏,朝向南岸快速汹涌而去,次河道宽阔的江水朝着北岸的菜园坝方向冲去。多数泳友在北边集群漂游,我仍然靠南边直奔菜园坝大桥主跨——那一带水面的景象太吸引我了。我用最喜欢的自由泳悠然游去,魔幻的景象再次出现眼底。绿豆色的江水荡起长长的涟漪,南北两边各有一条红色的飘带在水里袅娜幻化,渐次放大,欢乐奔放,令人着迷。我抓住长面包形状的漂包两头,扭身仰躺,头枕漂包,悠然漂流。蓝天广阔,白云悠悠,一道绚丽的彩虹飘然而至——菜园坝大桥的红色桥拱徐徐移动,越变越大;拱顶之上,蓝天也越变越蓝。慢慢地,桥拱被横跨的桥面切割,像一瓣巨大的西瓜越切越小……当我漂入阴影中时,便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缓缓地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彩虹般靓丽、蝴蝶般轻盈的大桥重又飘入眼前。

有人大喊:“关脑壳到了,快来旋啊!快来旋啊!”

平静的江面顿时变成了一锅沸腾的开水,一朵朵争相怒放的雪莲浪花,四周的细语呢喃完全被局部的轰鸣涛声和急促喘息所代替所淹没。刹那间让我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想起了暴风雨来临之际的大海。

我翻身一瞄,飞翔哥不知何时游到了主河道,正朝石板坡长江大桥南桥头激流勇进。我也毫不犹豫快速挥臂,高声回应:“来了!来了!”

青蛙一样的飞翔哥首先奔入激流漩涡,随浪旋转,快乐大喊:“旋起来了!”后面泳友群也爆发出激情的大喊,朝着汹涌澎湃的关脑壳浪去。那群定点体验激情漩涡的泳友,也在岸上呐喊助威。

我杀入稍晚,没有搭上内漩水流,反被外漩的水流漩出,进入更大范围的滚滚波涛,朝着来福士广场那一带的码头随波逐流。抬眼看了一下望龙门过江索道那慢悠悠的轿厢,渐次远去的南纪门大桥竖琴一样的斜拉,扭头慢慢地欣赏苍龙逶迤的南山,徐徐铺开的绿油油的开阔江面,“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豪迈诗句仿佛在耳畔回响。

江水从北向南,铺天盖地而去。江面由激情澎湃的速写变成了凝神静气的素描。泳友们从南向北,奋力往下游漂游。我只身取道靠北游去,进入来福士广场那些高大建筑和码头停船的阴影,把天上的火球隔在一边。我喜欢像一条鱼一样,悄然地自由自在地游。第一次体验这种全程慢游式松弛,是今年五一节以前。飞翔哥我们两人一边聊健身,一边慢悠悠地游泳,埋头蛙泳时还闭上眼睛像打盹一样深呼吸。十多公里游程,不抱一次漂包;优哉游哉,与水相融,天高地迥,放浪形骸,其乐无穷。

金璧女王游船慢慢离开码头,溯江而上,掀起平缓而宽大的波浪,恰似奔放的旋律和律动的写意。江里的泳友不管是漂是游,仿佛浪面的蜉蝣,随浪起伏;船上的游客俯身围观,纷纷举机拍照。

游出大船的阴凉,开阔雄伟的朝天门码头占据整个视野。我改变陆渊泳友指导的奋力拼搏游靠码头的做法,抱着漂包沉稳地拨打脚蹼,轻松愉快地靠近了码头台阶,四十五年前上大学第一次踏上的码头。两江汇流集聚着生命的动力,扩展着生命的意义,让我用一颗深广而持久的心拥抱这座魅力之城。

泳友们陆续上岸,还是那个被称为乌龟的汉子,沙起大嗓子一如既往地高喊:“到啦到啦,朝天门到啦,爽啦爽啦,舒服啊舒服啊!”喊声犹如高高卷起的波涛,冲天而起,久久激荡在游泳人的心头。

举目远望,嘉陵江和长江汇合的江面,仍然有两个泳友在蹚水斗浪,乐不思返。

七十多岁的刘大哥,从嘉陵江石门大桥漂流而下。在码头偶遇,聊了几句,独自向大剧院下游的梁坨漂去。转身瞬间,淡定洒脱地说:“只有那里起水,才有开水泡茶。”(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