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9月02日
□程华照
一到农村老家,父亲就带我去二孃家,说那里有两个表哥,可以领着我玩。
进入山口,远远望去,一座废弃的山寨下面,一栋破旧的土墙房子孤零零地隐于丛林中,一条小河从屋前缓缓流过。
下完一坡,走过田坎到了门口,父亲敞开喉咙喊道:“来客了!”屋里出来一人,父亲将我拉到她跟前:“她是二孃,你就在这里耍一段日子,到时候我来接你。”
二孃的丈夫很早就走了,丢下四个孩子。二孃将他们扯大,两个表姐一个嫁到贵州,一个去了邻村,家里剩下两个表哥袁超和袁凯。我去的那天不巧,他们被抽到公社挖水库去了。
天黑,表哥他们踩着虫虫鸟鸟的叫声回来了。二孃叫我坐在她侧边替我添上饭:“到我这里来没什么好吃的,饭可要吃饱。”
端着饭碗捏起筷子,瞅着桌上刚从地里弄来的土豆、苦瓜、藤菜,让我索然无味。二孃待表哥他们离桌去添饭时,贴近耳边细声告诉我:“饭里埋得有地雷。”
“地雷?”我迷惑了,二孃补充道:“就是饭下有好吃的。”一块筷子厚的老腊肉,在饭底被我捞出来,半肥半瘦,油润透亮,这是二孃对我的特殊关照。
二孃家位于龙岗下方背僻处,被崇山峻岭包裹,留下仅有的田土,村里人用它来刨食交公粮。
持续的高温,火辣辣的太阳把河水喝去大半,小河成了溪沟,清澈见底,鱼虾成群,我和二孃牵牛下去饮水,回过身去呼喊袁超:“快下来捉鱼。”
打着光巴胴,穿着短裤的他纵身进入水中,溅我一身水。我也捞起裤子一脚踏入水中,掀起波澜响出水声,鱼儿听到慌忙逃窜,表哥“嘘”的一声,我们轻手轻脚朝它追去,到一处乱石堆处,鱼儿躲了进去。
“这下,看我的了。”说着,一抹笑意掠过表哥脸庞,他将撮箕丢给我,躬身双手伸入石缝。稍后,鱼在他手中活蹦乱跳地出了水面,装进腰后的笆笼。
我在一旁欣喜,表哥笑道:“你到对面去将撮箕放在水底两坨大石中间,精彩即将开始。”说完,他双脚对石缝在水中跺脚、搅拌,嘴巴不停地咕哝:“小程,你到我家没吃上好东西,这下让你吃鲫壳鱼啦!”
鱼被浑水呛得乱了套,纷纷进入我们的布局。在我起撮箕时,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跳了出去,表哥接过撮箕一瞧,剩下小鱼小虾的,不由将它们重新放入水里:“饶你一命,等长大了我再来找你们。”说完,转身去追逃掉的大鱼。
挞谷子那天,大家早早来到河边的稻田处。袁超和袁凯将田坎上的挞斗往里一拖,我一脚踩进水里将挞谷架往里面搁,等袁凯把斗三边的篾席围好,二孃躬身下去挥动镰刀,拉开了收稻子的序幕。
啪啪的挞谷声响起,我也闲不住,将割下来的稻谷放在挞斗两边。表哥他们两手掐住它往上一抡,一起一落谷子飞沙走石般脱落斗里围篾上,宛如黄金一般。
收割季节,蛙鸣声声,稻谷飘香,沉甸甸垂头勾腰。寂静的山谷沸腾起来。放眼望去,一轴油彩般的画卷铺展大地,挞谷声响,高一声,低一声,恰似亢奋的音符,这是丰收的颂歌。
(作者系重庆市渝北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