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平

光说“达利”这个名字，可能有点陌生，但他的《记忆的永恒》油画，好像全人类都知道的。在画中，他将金属钟表软化了，如同婴儿的尿布软塌塌地挂在树枝上、耷拉在平台上、披在四不象身上。如果还不具象，可以上淘宝或拼多多搜索：达利钟表。立马出来一堆，一目了然。

近百年来，《记忆的永恒》被世人猜测来解读去：精神病人眼中的物体形状；人类对时间流逝的恐惧；时间只是个幻觉……今人不深究这些，觉得有卖点，就拿来做成商品，反正没有专利限制。而且购买者不少，颇有好评，觉得特别方便，不用打孔上墙，随便搁在哪里都可。高深莫测的艺术，被普罗大众简单化实用化。

我们用一整天时间，从巴塞罗那专程前往菲格拉斯的达利故乡博物馆，而后去达利出生地卡达克斯，当天返回巴塞罗那，来回340公里。如此辛苦，我们懂达利吗？我是不懂，为什么又趋之若鹜呢？因为他的艺术太奇葩了！何况我还有附庸风雅的老毛病。

长途奔袭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达利自己设计建造的赭红色博物馆前，这里是他的故乡，功成名就后，他把出发点变为终点。1974年，他将自己最好的作品放进了这里——全世界典藏达利作品最丰富的博物馆。让他偏远的故乡，天天被来自全世界的艺术爱好者们顶礼膜拜。

进入达利博物馆，虽然之前有毕加索立体主义垫底，达利与毕加索是忘年交，艺术上应该有传承和交融，我想，达利的作品不至于比毕加索还要出格吧！谁知，天才的所作所为，是我等预判不了的。

我满怀好奇地进去了，进门就被“地震”了！如果说毕加索主要是在人体上东添西加，达利则主要是把人体拆解了，头身分离，五官分离，五脏六腑分离，有的身体是机械，四肢是肉体，头是海洋生物……要不就把人硬化，用若干鹅卵石组合成女人。他画的毕加索，身体软化，眼睛如钩，嘴巴伸出一把两尺长的勺子，勺子中有把金钥匙。达利的自画像，竟是一张面具，三角形脸上插着无数根铁叉。其实，达利身材修长，长相英俊，嘴两边高高翘起的胡须，是他的标识。达利的《战争与和平》这幅画，我好像看懂了的。横七竖八的断肢残体，破碎的脸部，表达出战争的残酷，但和平在哪儿呢？

达利比毕加索小二十来岁，那个时代，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面世，深层次探索人的潜意识，认为梦中所为不受道德法规的约束，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横空出世的爱因斯坦时间相对论，迫使人们对见惯不惊的时间进行重新思考……这些前所未有的发现，如强电流直击达利，他本来就奇思异想的脑海，更加天马行空。

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楼上楼下，我使出洪荒之力，仔仔细细地观赏了每一幅作品。感觉自己是全乎地进去，七零八落地出来。仿佛也被大卸八块、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下午，我们沿着深沉辽阔的地中海，翻山越岭来到卡达克斯加特港海湾——达利出生地。海湾斜坡上那栋梯形的白房子，便是达利小时候和中老年期间常待的家。然而，就是这栋里外雪白的百年老屋，是达利一生梦幻的起点，完美收官的终点。在这里，时间可以由他任意摆布揉捏。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