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4年09月17日
□黎强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窗与月是最亲密的伙伴。因为有了窗与月,就慢慢懂得了天与地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且近在咫尺。
小时候,每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天气就有点凉爽了,老家人称为“下凉”了。那天,一早就要跟着父母先去老屋后的坟上,给逝去的先人烧香磕头,然后才能被允许吃香糯的糍粑。人小啥也不懂,只顾蘸着黄豆面芝麻面吃着用鸡蛋汁炸好的糍粑,小嘴一舔一舔地。无意间,看见坐在老屋的父亲端着一碗高粱米酒,一个人若有所思地抿着,神情慽慽的。
山里的文化娱乐太匮乏了,夜饭后的我们,没有玩乐的活动,就回到土墙屋低矮黢黑的房间,煤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如豆的光。八月十五虽有点凉了,但夜,并不黑,月光照亮了村野的山峦。躺在床上,可以看见土墙窗棂上挂着的圆月,透亮。月亮似乎长了脚一般,慢慢走着,我就从床头看到了床尾。一轮明月挂在窗上,什么时候走丢了,我不知道,我早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长大的我东奔西忙,但窗与月留给我的印记早已超越了美景的范畴。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我在嘉峪关。西北的夜空很高远,即或入夜了,天空还有蔚蓝的底色。站在关上,眺望远方,可以想象河西走廊,可以触摸“天下第一雄关”,还可遐想莫高窟上的月如此高雅、月牙泉里的月如此清澈、鸣沙山上的月如此润泽。独自漫步,偶一抬头,看见那轮清丽千万年的月亮,正与城楼的轩窗挨得紧紧的,仿佛在赴前世今生的千年之约。我的眼眶湿润了,原来月和窗如此不舍、如此依恋,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窗口,都能看见它们在八月十五的相聚与重逢。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坐火车去天津看望亲人,硕大的编织袋装满了米花糖、腊肉和花生等老家的味道。那时的绿皮火车拥挤,连上厕所都似翻越万水千山。火车行至德州,正是八月十五之夜,站台上的小贩们像壁虎一样贴在车窗外。我买了只“德州扒鸡”,想犒劳长途跋涉的自己,猛地看见对座一位农民装束的大哥狠劲抿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他定是饿了。于是没有多想,急忙打开车窗又买了四瓶啤酒,将紧挨着的四人招呼到一起,大家边手撕扒鸡边喝着啤酒,天南海北聊了起来。那一夜,车窗上的圆月跟着我们,在“轰隆轰隆”的车轮声中一起奔向远方。
日子过得真快,也变得真快,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窗与月的完美组合,在八月十五这个特别的日子,那轮明媚皎洁的月亮定是挂在窗上的。此时此刻,你若抬头一望,那明月正在属于你的窗上,看见了吗?
(作者系重庆市江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