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

家父故去。在我们上班、上学无暇顾及母亲的时候，宠物狗便担当了“陪伴”老人的角色。正是有了宠物狗的陪伴，无意中减少了我们做儿孙的好多“麻烦”。细细盘点，这二十来年，走马换将的宠物狗，来了、去了。人狗情未了的故事，俯拾即是。

丑丑是出现在我家的第一只宠物狗。因其白毛、短腿、塌鼻子，面相丑陋，得名丑丑。但丑丑作为京巴狗中的一员，温顺、听话，如一只跟屁虫，时刻撵在母亲的脚前脚后。某年某月，母亲回老家有事，带上了形影不离的丑丑。哪知道在城市高楼中胆小得不敢出门的家伙，一到沃野千里的平原他乡，就信马由缰地到处逛荡，结果被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碾压，丢了狗命。

母亲得知丑丑的下场，流了泪，发誓要找寻那逃之夭夭的“凶手”。兄弟宽慰她说，乡镇上的摩托车，多如牛毛，您去哪里寻找？即使找到了，那丑丑的命还能要回来吗？母亲伤心几日，只得把丑丑葬在老家门前的一棵花椒树下，一个人望着花椒树发呆，闷闷不乐。

返回重庆后，妻子又给母亲买来一只贵宾小狗，取名滚滚。那长相如一头山羊的滚滚，是个勤劳的生崽模范，前前后后，竟诞下四只小狗崽。母亲一手一脚将其“抚养”长大，除留下体态娇小的妞妞外，其余的无偿送人。哪知道那滚滚与它的女儿妞妞，寿命都极短，没能养上几年，先后都因细小病毒而故去，呜呼哀哉。

这个时候，灵灵来了。

品种是约克夏的小狗儿，进门的刹那间，我看出不到三个月大的小女狗，生就一双亮晶晶的狗眼。眼皮上方，竟然有长长的黑色睫毛。金头银身的飘逸狗毛，在灯光照耀下，如丝绸般闪闪发光。初见陌生的主人，小女狗害羞地把金色的小脑袋深藏于狗笼中，只以短短的小尾巴示人，逗得全家老小哈哈大笑。于是母亲唤它“灵灵”。

灵灵体型小，体重不足三市斤，但不影响它的美丽与乖巧。每每洗澡过后，小家伙长长的被毛曳地，放射出幽幽豪光，惹人怜爱。仅仅教了两次，灵灵就学会了在卫生间里拉屎拉尿。不像有些宠物狗，天生的人来疯，有事无事总爱张狂怪叫。

我们家住三楼。时不时会遇到楼上不文明者往楼下扔垃圾、倒脏水，灵灵一旦发现这些异动，少不了奔到外阳台上，望着天空怒吼，似乎在责骂那些素质差、少教养者。

与主人生活久了，某些人话灵灵竟能听得明白，比如主人说“走街”，灵灵便扑向母亲，飞快地在地上打着旋儿，要求狗带；比如母亲唤一声“洗脸”，不管在哪个角落玩耍的它，便会乖乖地走向卫生间，躺倒在洗澡盆中，舒服地享受盆浴。家中少了任何一个人，灵灵总会痴痴地望着紧闭的大门，等待主人按响归家的门铃。每天早晨，早起的灵灵会来到床前，把我们从梦中唤醒，并欢快地摇着小尾巴，甚至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在向主人道早请安。

灵灵爱干净，陪伴着日渐年老的母亲。母亲也把灵灵梳洗打扮成小乖乖。每每带它出门溜达，小区路人争相围观，一面夸赞这小畜长得漂亮，一面给小女狗送上各式各样的外号，有金毛狮王、有小猫咪、有美女狗，顽皮的小孩子还会望着它挤眉弄眼，说它是孙悟空、奥特曼。母亲骄傲地说，不管你们叫它啥子，我还是喜欢灵灵这个名儿，它是我家小宝贝。

为着这只小宝贝，母亲甚至还英勇地负了一次伤。一日去路边小餐馆午餐，一只凶恶的母猫与灵灵相遇，怒吼着相互抓扯起来。母亲本能地护住灵灵，一双手背被猫的利爪抓破，鲜血直流……真是遇得倒哟。我赶紧把老母亲送往医院，注射狂犬疫苗。唉，为了狗狗的安危，老母亲竟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惜的是，母亲视若珍宝的小宝贝，狗命也是短暂。忽然有一天，每天必陪伴在母亲床底下过夜的灵灵，悄悄溜到另外的房间睡觉。无论用什么办法召唤它，那厮固执地不再进母亲的卧室。小家伙似乎有意识地躲避它的主人。母亲百思不得其解，灵灵进家门不到八年时间，各项指标正常，不应该这样哇。

未出一个月，灵灵开始抽搐，很快病故。母亲当着我的面，老泪纵横。在朋友的帮助下，我们把灵灵殓入一个小塑料箱密封，连夜送往西山深埋。

葬狗归来，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我亲眼见到，一只从未见过的雪尾尺蛾，不知从哪里飞来家中，径直飞上母亲的肩头，赶也赶不走……难道是灵灵幻化成雪白的蛾子，来与深爱它的主人告别的么？

母亲轻轻地，把那蛾子接于掌心。凝视许久，端详许久，喃喃自语，我的灵灵哟，别管我了。你走吧，上天去吧……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