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万英

自懂事以来，我对老鼠就深恶痛绝。除了它贼眉鼠眼丑陋的外表，难听的吱吱叫声，肆无忌惮地东奔西跑，随处拉屎拉尿臭气熏天，尖牙利齿啃坏东西，更是源于对它认知的恐惧。

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老鼠是个不祥之物，如果你的衣物被它咬过，你就会生病；老鼠会传播鼠疫，如果你的身体被它咬了一口，你就可能得鼠疫乃至于死亡。有一次妈妈睡觉时不幸被老鼠咬到脚趾头，惊恐中她真的害了一场大病，四处求医问药几个月才治好，于是我对老鼠更加恐惧。

为了对抗老鼠，家里养了一只大麻猫，它可是捕鼠能手，有时还捉了老鼠把它弄个半死，欲擒故纵地教自己的孩子们学习捕鼠技巧，从此家里才得安宁。

我结婚成家后，家里的老鼠更加放肆，特别是我先生出差不在家的日子。那时我们蜗居在三十多平方米的陋室里，老鼠肆意地在墙壁裸露的电线上“杂耍”：或单只或三五成群，或拖家带口，要么一溜烟跑过去又一溜烟跑回来赛跑，要么单脚或双脚挂在电线上荡秋千，眼睛看着我吱吱叫着仿佛向我示威，吓得我扯过被单蒙住头。

先生回来后，在家里阴暗角落都放了老鼠夹。有一次幼小的侄儿把手伸到床底下捡玩具，忽然“妈呀”一声大哭起来，原来他被老鼠夹夹住了手掌，我们心疼极了。害怕老鼠夹伤到孩子，从此弃了老鼠夹，先生只得晚上半夜起来“关门打鼠”。

后来搬过几次家，楼层越来越高，老鼠不畏楼高艰险尾随而来。那时家里也养过猫，奇怪的是猫竟然和老鼠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特别是搬到学校居住后，先生又一次调到县城工作，我成了留守老人。狡猾的老鼠似乎消息灵通，大举搬迁到我家“安居乐业”。不仅晚上在窗帘上蹿下跳，几只老鼠还“掀开”筲箕，喊着号子一起抬走我放在桌子上的一块腌肉，甚至大白天在我面前招摇过市。浴室顶棚、鞋柜、壁柜、洗衣机底盘，它们到处安家。它们把整盒抽纸，柔软的毛衣、毛巾、袜子，新棉絮里的棉花，搬去“铺床搭屋”，在我刚换洗过的沙发上留下臭气熏天的屎尿。这些我都忍了，可恶的是它们偶尔在深夜还会来我耳朵抓刨一爪，或者从我脸上、头上踩过去，害得我夜夜开大灯，手里拿着晾衣杆，胆战心惊不敢睡觉。

怎么办？怎么办？朋友听说了教我买来粘鼠板，安放在房间不同的位置。不久，这里砰砰响，那里吱吱叫，随后是踢踢踏踏的挣扎声。我不敢起床查看，赶紧扯过被子蒙住头捂耳闭眼任其所为。

第二天醒来，我到储物间准备从冰箱拿鸡蛋煮早餐，却见地上粘鼠板上躺着一只硕大的老鼠，它见我过去，立即睁开眼睛愤怒地看着我，吱吱乱叫挣扎了几下就闭眼不动了。我吓坏了，赶紧退回来到阳台上打算洗漱。阳台上粘鼠板上又一只大老鼠同样瞪着眼睛看着我，吓得我脸也不敢洗，拿着教材备课本落荒而逃。

我给同事们讲了粘鼠的事，大家笑我胆小怕鼠，纷纷给我出主意：有的说直接把它乱棍打死，有的说把它扔进水桶淹死，有的说把粘鼠板卷起来扔出去……然而胆小的我这些都不敢付诸实施。

上完课后惊魂未定的我不敢回家，一位体育老师霸气地说送我回家帮我灭鼠。待我们打开门却惊呆了——储物间那只硕大的老鼠啃掉了粘鼠板老鼠头部躺过的位置已经逃之夭夭，阳台上的老鼠也不知所终，只留下残存鼠毛的残破粘鼠板。

之后粘鼠板在我家形同虚设，要么是狡猾的老鼠不再踏足，要么是粘住了我也无可奈何，任它慢慢想法逃走。

寒假结束归来，打开房门，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粘鼠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只大老鼠和两只小老鼠僵硬的尸体，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发生的情况，猜测可能是一只小老鼠经不住诱惑踏上粘鼠板被粘住，吱吱叫声引来了救子心切的母亲，她一个箭步跳上粘鼠板，但事与愿违，不仅没有救出自己的孩子反而被粘住动弹不得，不远处的另一只稍大的老鼠听见妈妈和弟弟的呼救声也跑上去救助，结果也不幸搭上了自己的小命。那也是几条鲜活的生命呀！而且是母子三鼠。想着想着，我的心隐隐作痛，不禁悲从心来，潸然泪下。随即，我默默撤走了家里安放的所有粘鼠板。

然而，老鼠并没有因为我的悲悯和善意而善罢甘休。它们变本加厉地穿梭于我的房间，甚至报复似地啃坏我的物件。于是先生回来一次，就放一次老鼠夹，每次总有所获。

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天早晨，我被阳台上凄厉的鸟叫声惊醒。跑过去一看，一只鸟儿被老鼠夹夹住已没了生命迹象，另一只鸟儿在旁边焦急地走来走去凄厉地叫着，那场景，让我眼泪哗哗地流。早知如此，我就叫先生不要安放老鼠夹呀，哎呀，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过至今我没想明白，阳台三角梅树枝上我专门给鸟儿们安装了一个食盒，盒子里有吃的，花盆里也放了吃的，它为什么还会飞下来去啄放在阳台角落老鼠夹上的诱饵？

我们把被误伤的鸟儿取下来，庄重地安葬在泥土里。洗净了老鼠夹闲置一隅，不再安放诱饵了。

一天我去收拾阳台，老鼠夹上竟然有一只死耗子，吓得我心惊肉跳，此后还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我十分纳闷，都没有诱饵了，老鼠为什么还要往老鼠夹上扑腾，难道是为了好玩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粘鼠板不能放，老鼠夹不能安，老鼠药不能用，猖獗的老鼠却让我不敢睡觉甚至彻夜难眠。我该怎么办啊！

一天我在《人生没什么不可放下》一书中读到这样件轶事：

弘一大师（李叔同）独居桃源山中时，山鼠扰害，昼夜不宁。室中经书、衣物，甚至寺中佛像，常被老鼠噬咬，并在佛像上落粪。

弘一大师为避此患，便翻阅旧籍。书上记载饲鼠之法，云：“饲猫之饭饲鼠，则可无鼠患。”大师便以米饭饲鼠，每日两次，每次开饭前敲钟通知。如此积以时日，鼠一闻钟声便出洞觅食，不复咬损寺中物件，亦不随处落粪。从此以后，彼此相安无事。

有人疑问：鼠类生殖太繁，将来后患无穷。弘一大师劝慰道：“以我多年饲鼠之经验，虽然看到它们屡生小鼠，但大半自然死亡，生存下来的不多，不足虑也。”

不知弘一大师此法是否有效，我该不该试一试？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