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提着“三洋”逛大街

版次:010    2024年10月08日

□黎强

小时候,家乡的老县城灰蒙蒙的,低矮的平房挨着老巷子布局,瓦片房、灶壁墙、吊脚楼、油毛毡棚棚成为主格调,五层以上的楼房几乎看不到。一条从三倒拐到东门口的主街,街道狭窄不说,两边卖衣服的、卖香烟的摊位把街面占了不少,显得更加拥堵了。拉板车的、挑担子的生怕撞到路人,扯开嗓子一路吼“盯到,盯到,开水烫背”,水泄不通的路人才闪开一条缝儿,让板车、挑子一溜烟挤过去。

忽在一夜之间,老县城有了新气象。首先是年轻人戴起了蛤蟆镜,用起了电子打火机,穿起了港衫,老县城就像睡醒了瞌睡一般,一下子来了精神。其次,一些俱乐部办起了舞厅,把市井百姓心底中对文化生活的向往一下激发了出来,“蹦擦擦”的舞曲响起,带来了新潮且快乐的舞美时光,“跳舞”成了老县城那时最流行的时尚。再有,就是人们在穿着打扮上的改变,逐渐丢开了青蓝二色的束缚,女士穿起了漂亮的连衣裙,烫起大波浪小波浪的发型;男士则身着花哨的T恤和喇叭裤,穿起了“火箭皮鞋”,留起了电影《追捕》里杜丘那种发型和“爆炸式”发型,酷帅得让人羡慕不已。一座老县城,转眼就发生了带着强烈新鲜感的变化,人们的脸上挂着的都是亲切而温暖的笑意。

舞厅像雨后春笋一样在老县城冒出来,流行音乐、港台歌曲、影碟、磁带也涌进了老县城的每个角落。走在大街上,满耳是邓丽君、苏芮、齐秦的歌声,满眼是吸引眼球的磁带、唱片、影碟的大幅海报,把一条大街装扮得炫目耀眼。

还在车间当青工的我,也被老县城的发展变化带动着,心里萌动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只是,每月的工资大部分交给父母存起来,已所剩无几。看着别人又穿港衫,又穿喇叭裤,心里面痒痒的。于是,存了几个月零花钱,与同学朱华渝一人出一部分钱,“凑米打粑”合起做了两条华达呢布料的“满尺喇叭裤”,穿起来把屁股绷得圆圆的,脚蹬擦得亮锃锃的皮鞋,从老东门走到大西门,从南安门走到北固门,“扫街”而过,那个得意哟,那个风光哟,仿佛是三天三夜不吃饭肚皮都不饿一样。

没有想到的是,父亲是一个严苛的人,从别人嘴里听说我穿着喇叭裤在大街上晃去荡来,像一个无业青年二流子小混混,勒令我交出喇叭裤,托摆摊卖衣服的熟人给我卖了。这是我的第一条喇叭裤,也是最后一条喇叭裤。从此,我再也没有穿过喇叭裤。

老县城的时髦事情层出不穷。不几天,年轻人喜欢提着日本原装“三洋”录唱机招摇过市,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郊游、踏青、聚会肯定有“三洋”标配,伴随着美妙的旋律翩翩起舞。单卡的俗称“小三洋”,双卡的俗称“大三洋”,播放的歌曲全是环绕立体声,余音袅袅萦绕在心里。我自小喜欢音乐,港台歌曲的流行曲风很对我的胃口,连各类歌本都买了不少。看见街上流行“三洋”录唱机,三五同学随便找个院落坝子,按键一摁,就可以跳快三步慢三步,我也想早点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三洋”录唱机。

吸取了被父亲没收“喇叭裤”的经验,这回我动了歪脑筋耍起了小聪明。把一台花了我近大半年零花钱购买的“大三洋”放在同学家里,晚饭过后或在星期天休息时才去同学家,再约上要好的发小,提着“三洋”把音量放到最大,从街头走到街尾,洋洋得意地融入了老县城提着“三洋”过街显摆的潮流中。

其实,老县城只有巴掌点大,父母亲哪里会不知道我提着“三洋”机在大街上转悠的事儿哟。没过多久的一个周末,父亲让我陪他下盘象棋,说一会儿给我个惊喜。刚开始,我以为是父亲找理由稳住我不去街上晃悠。没想到,父亲说的是真的。一盘棋未完,在五交化公司工作的张叔叔来了,还带来一台崭新的唱机。父亲对我说:“提着‘三洋’机在街上窜来窜去,又笨重又不雅观,你以为居民老百姓真正喜欢呀,那是满街的噪音啊,烦人!”

说罢,父亲亲自为我在唱机上放了第一首歌曲,歌名叫《我爱这蓝色的海洋》。当时的情景,我至今都记得……(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