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苇凡

对植物的热爱，应是从《诗经》开始的吧：蒹葭、荇菜、艾、苹、薇、谖（萱）草、卷耳……诗中的每一种植物，都对应着一个好听的名字。有时候，我们喜欢一种植物，是从喜欢它的名字开始的。茉莉，就是这样一种。

有诗云：“彼茉莉兮，其香远矣。惟此佳人兮，不弃不离。”

即使是盛夏时节，我书房的那株茉莉也是枝繁叶茂，葳蕤得像一团绿云，让我的房间氤氲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从外面回来，茉莉总是在第一时间吸引我的目光，那绿油油的、枝叶披拂的样子，让人心情愉悦，疲惫也会一扫而光。

茉莉花开，香气浓郁。我居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一天，一位朋友来访，我打开门，他即叫道：“好香！什么花？”我回答说：“茉莉。”他感叹道：“真是雅，花香馥郁，沁人心脾。”我笑答：“你也很雅嘛。”

唐朝李群玉在《法性寺六祖戒坛》中写道：“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茉莉花洁白、细小，着实堪怜，却能释放出如此浓烈的香气，正如一个卑微的人，他小小的心里也可以蕴藏着如此壮阔的慈悲。

茉莉不开花的时候，只有繁枝、细叶，平平淡淡，与世无争，这是它以本来面目示人，亦是朴素、随性而真诚。

每日清晨，我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茉莉浇水，以抵抗这难耐的炎热。这桑拿天气，盆里的植物跟人一样，都是这样苦熬着，等待秋天的到来。因为太过繁茂，只要三天不浇水，茉莉便显露出枯萎的迹象来。

暑期很长，我们决定去外面避暑。可是一想到茉莉无人浇水，便发起愁来。

我只有狠一狠心，剪掉它全部枝叶，以减少蒸腾作用，降低水分的流失。只要根系没有损伤，等我回来，给它浇水，一定会抢救回来的。我用剪刀贴着泥土剪掉花枝，再在上面加一层细泥，把老茎覆盖起来，然后浇足水。唯有如此，茉莉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在外的日子很开心，但仍感觉时间过得慢，因为我想到家中的茉莉。40℃以上的高温持续着，它那柔弱的样子，如何熬得下去。

我们在外近二十天后才回家。一进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茉莉竟然还活着！在花盆中央，笔直地挺立着一根绿色的细茎，足足有一米高，那是茉莉的新枝。

细看，那不是一根，而是四根，四根嫩茎像细铁丝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像一根绳子，相互攀缘着努力向上生长。

四根嫩茎从不同的老茎上长出来，当长到10厘米左右，便齐齐向中间倾斜，靠拢，然后接触，拥抱，像藤蔓一样缠在一起。它们无山可靠，无枝可依，只能依靠彼此的扶持和鼓励向上生长。下面基座宽大有力，足以支撑起上面的部分，像埃菲尔铁塔一样，屹立在花盆中央。同时，在茉莉一米高的茎蔓上，没有一片叶子，因为要节约用水，所以它推迟了长叶的时间。茉莉求生的本能，让人不得不折服。

生命就是一个奇迹，只要给它一点点生存的条件，它就会充分利用，绝不浪费。

我放下行李，马上给它浇水。只要补充了水分，相信茉莉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现在它有了全新的枝叶，获得了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而且据我了解，它会悄悄地积蓄力量，赶在秋天结束之前开一次花，迷人的花香会再次溢满我的房间。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