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抓鱼

版次:007    2024年10月12日

□黄玉琼

下河抓鱼,是我童年时的一大乐事。

家乡的河多。那时,河里的鱼很多,水也很清,河水清澈见底,游鱼不仅条数可数,且鳞片亦可数。白云照水,蓝天如镜,将水底映照得无比高远深邃。随便哪条小河里的鱼都是一群群、一堆堆、一团团,无忧无虑地游着。这些在河水中自然生长的鱼,线条流畅,身型匀称,颜色青灰,煞是好看。我经常蹲河中的一块大石头上数鱼、看鱼。看那鱼群,它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时而摆尾深游浅翔,时而敛鳍静静等待以伺机而动。太阳一照,鱼群银光闪闪,惹得人心里痒痒的。

我在四五岁时,一个阳光艳艳的夏日正午,父亲在我家门前的一个河塘里,用许多野草和着田泥堵住水的出口,然后用一种俗名叫“火了子”的野草砸碎后淘汁在水里,河里的鱼群立马晕晕乎乎,一群群地翻着白肚。其实,鱼并没死,只是“醉了”,待差不多一刻钟过去,水清了,它们就会又活蹦乱跳地悠游在小河里。我一看高兴得不得了,光着一双小脚丫,拿起一个竹篓就去舀鱼儿,却不料脚下一滑,脑袋在石头上摔了个正着,当场就晕过去,吓得父亲抱着我不停地呼唤,我好半天才缓过气、醒了过来。

我爸抓鱼时一般收获颇丰。结束后,他会折下河边柳树长长的枝条,将鱼一长串一长串地串着提回家。有一次,我举起手去丈量鱼串的长度,发现那鱼串几乎与我的手齐,而下面一条鱼的尾巴已经拖到地上沾了土灰。新鲜的鱼煮着吃,油炸了吃,只佐一点盐与茴香,其味鲜美无比。最珍贵的是洋鱼,洋鱼较少,不易得,身体修长优美,全身覆一层银白色的细鳞,常生活在深水的洞穴里,不轻易示人。如果说其他鱼类是小家碧玉,那么洋鱼便是大家闺秀。虽不易得,但我爸总能知道哪片水塘、哪个石洞里有,时不时抓个一条两条,我们也吃得不少,其肉细腻,味更鲜香。吃不完的鱼用盐腌在罐子里,或直接晒成鱼干留着过年吃,或拿去集市卖,我家的干鱼常常是一簸箕一簸箕地晒着。

待我稍大时,更是对抓鱼的事乐此不疲。天暖了,水软了,筷子长的鱼儿在水里悠悠的、软软的、滑滑的游着,惹得那时年轻的妈妈也忍不住甩着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顺手从堰水沟里抓两条。在我一生的记忆里,对我妈妈最美好最年轻的印象就定格在那个动作。就是妈妈那次抓的那两条鱼,我拿回家清理好了放上一点儿盐,放在柴火的火炭上烤着,立刻发出哧哧的声儿,香味随即扑鼻而来。吃在嘴里,嗯,那个香啊,终生难忘!

从此我就迷上了抓鱼。我虽是女孩子,但摸鱼、痨鱼(即用天然植物的毒“毒”鱼)、抓鱼我样样在行。天旱了,水枯了,鱼在小小的水塘里不停跃腾,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一听到这声音按捺不住心痒,扔掉猪草背篓,飞也似地向河边跑。扯一把“火了子”草扔进水里,三下五除二就将它们一网打尽,有个别躲进洞里的,我用我的小手伸进洞里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揪出来,然后才大获全胜,沾沾自喜地回家。结果常常因为摸鱼而忘了打猪草,一进家门就被妈妈骂个灰头土脸,先前那份得意忘形一扫而光!

如今,妈妈的辫子不再黑而长,亦甩不动辫子、抓不动鱼了,我给她煮鱼都要将鱼炖烂,滤掉骨刺,将肉压碎压细捻在汤里她才能喝,因为她已满嘴没牙。而爸爸已经离开人世,我只能对天说道:“爸,天国有鱼否?您还抓鱼吗?多想能煮鱼给您吃啊!”

是的,小时候柴火炭烤的那条鱼清香无比,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悠长悠长……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