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祥

酉州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位“夜皇帝”。如此“大人物”，具体在何地？酉阳小坝龙池铺。

“夜皇帝”姓秦，祖上拥有万顷良田，一条场镇。旧时小坝民间就曾流传过这样的言子：“冯家的顶子，夏家的女子，秦家的银子”。窥一斑而见全豹。

国无二君，岂敢戏言？作为历朝的圣人君王，皇帝哪有日夜之分？就是添个“夜”字，也有犯上之嫌，不是闹着玩的。也罢，不是有“土皇帝”之说吗？也不知大清官簿中，到底有没有“夜皇帝”这个虚衔记载？反正我没查到。看来，“夜皇帝”这个新名词就是地地道道的“土特产”了。它是对大清政府捐官谋职泛滥成灾的嘲讽，更是对秦氏捐官老汉的戏谑。也确实是闹着玩的，胆子够大！

“夜皇帝”这个鬼名堂，在我心中盘桓至少半个世纪之久。小时听说，倍感荣耀。出“皇帝”之地，是龙兴之乡，岂是山旮旯？还一度相信“金光老汉”之说。听老前辈摆龙门阵，很久以前，龙池铺秦家有个老汉，无事时总爱戴着金光闪闪的黄金帽子，整日在场上照上亮下，炫其富有。后来粗知历史，也才搞懂，“金光”与“捐官”其实是乡人口误相传，也便会心一笑。

我国历史上都有捐纳制。它是朝廷为解决国库空虚、增加财政收入的一项重要举措，它与卖官鬻爵有本质区别和严格要求，有“娼、优、皂、隶”等不良行径的殷商富豪不能捐纳。必须得地方作保，通过三代“政审”，方可贡献。捐纳是公开的，明码标价。捐出多少银两，进贡多少谷米，就免除多少劳役，减免多少税赋，享受什么实职，荣获什么虚衔，都有一定之规。

清朝咸丰、同治时期，国运衰弱，银根异常紧缺，朝廷广泛号召纳捐，致使官府机构沉臃，排队候缺者众多。捐官老汉捐纳几年，官帽无影，心中着急，拿着官府打的凭证收据，多次逐级催问：啷个还不下任命哟？追问急了，地方官吏假传圣旨：查遍全朝大小官职，实在再无实职虚位可以腾挪补缺。念秦老汉对本朝政府多年贡献，特委任为“夜皇帝”。皇帝白日理朝，老头夜晚当政！

分明是敷衍塞责，忽悠老人，但捐官老汉却拍腿打掌，十分开心。虽是虚衔，却是“圣上”钦点。而且这名儿听起来与“皇帝”仅一字之差，跬步之距，这可了得！连连筵宴庆贺，夜夜不眠尽责。夜深人静时，在龙池铺场上，每更一趟，一人走上返下，敲锣高喊：“防火防盗，家家重要！”“莫嫖又莫赌，钱包往外鼓！”“五更起床不得亏，一年银钱往上堆！”提醒寨人注意安全，本分勤劳；名正言顺充当更夫，乐此不疲。

“夜皇帝”的子孙异常聪慧，曾远渡重洋，留学日本，回国定居上海。“秦刺海，四川酉阳人，毕业于日本爱知医专学校。”（《上海工商人名录》1938版）这是至今唯一所知的线索。

夜皇帝葬酉阳黑水大沟场，离龙池铺北方10多公里，其间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皇帝老儿”埋的地方，一定是好场所。据说某年清明节，秦氏的两个后裔，相约去寻根问祖，上坟挂青。在密林丛草中，只找到捐官老汉的坟墓，未找到捐官老汉本人的陵宅。也许其墓荡然无存，也许深藏地下，让人永久探秘。

其实，再好的风水，若无后世管理，遮之茅坡树丛，荒土难见一堆。酉州夜皇帝，一个谑薄的故事，就这样封存在龙池铺的尘埃旧忆之中了。（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