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不息的土家音乐

版次:010    2024年10月24日

土家摆手舞 据重庆日报

□唐伟

我从小就听爷爷们几兄弟唱山歌。更远时,听村里人说他们几兄弟年轻时都是《薅草锣鼓歌》的“唱手”,可我未曾有幸聆听。

小时候在村里耳濡目染,觉得很独特、饶有兴趣。

幺爷爷讲,在人民公社大集体劳作时,他们就在田间地头里唱《薅草锣鼓歌》。你一句,我一句;这起,那应。我曾想,《薅草锣鼓歌》的“产房”就是田间地头。为消磨枯燥的劳作时光,劳作的人们把歌和劳动完美融合。虽不能身临其境,但我从祖辈父辈成长故事中体会到了那份难得的酣畅淋漓。大锣、钹、兜锣都不可或缺,或大或小,只要能表其意,抒其情就够了。

长大离了村,进城读书。在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民族中学时,一进校就学《摆手舞》。这个摆手舞一跳就是五六年,而今的动作还流淌在骨血里。《摆手舞》真正体现了土家先民劳作而歌,农憩而舞。摆手看似一个简单的举止,人们却把它与传统的音乐元素完美融合。日常生活劳作中农事,在《摆手舞》的每一个音乐节拍里都有力欢快地传递出来。以往我只是肤浅地去理解《摆手舞》,然而当我触及到它背后深沉的文化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和无知。欢快也好,悲伤也罢。只要顺着心就可以。写到这儿,我顿然想起了北方的安塞腰鼓。我想土家摆手舞和它就是异曲同工之妙。

后来在观赏《天上黄水》表演时,看到了哭嫁的节目,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村里嫁娶的情景。我依稀记得村里的表姐出嫁,一大早表姐和婶娘就哭哭啼啼。那时和小伙伴们坐在田埂上,一次次看出嫁的新娘在欢快唢呐声中含泪离村。我心里一直疑惑:结婚本来是一件喜事,为什么她们总要热泪盈眶?现在想来,父母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成人,那数十年的情感三两句怎可以说尽,也只能用最朴实的方式,化作无声的眼泪?出嫁的女儿用哭嫁的方式告别父母亲人,因为她们即将进入新的环境、新的人生轨迹。哭嫁成了土家族特有的一种话别抒怀的方式,所以在我们村里异常浓重、世代传承。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渐渐淡化,成了非遗文化。

哭嫁是喜,而跳丧是悲。方式相同,环境和表达方式却迥然不同。表演者戴上各色的大头面具,面具上夸张的画像,如同鬼怪那一张张诡异的脸。大头面具人被四处起舞的“狮子”围绕着,“狮子”时而跃上高高的桌子欢快舞蹈,时而俯下身子和面具人玩耍打闹。听长辈们讲,这是一门很难学的绝活。它不但需要胆大认真,还需要极高的表演才能。小时候,我总是站在人群中看。有时久久陶醉在表演中。望着大头面具人在“叮当哐扯”的锣鼓声中尽情跳着,它时而像一只老鹰张开手臂,面对眼前“凶猛”狮子做最后的周旋;时而又像个顽皮的孩子和“狮子”玩耍。表演者尽情地挥洒着生命的热量,锣鼓表演者也卖力地敲打着。我想,这些用歌舞传递的不仅是人们心里的悲欢离合,更多的是对于生命高度赞颂。那震天撼地的声响像一只只鼓槌,狠狠地敲打我的心。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如同雨后残破的蜘蛛网,零落而不堪一击。灵前那质朴却催人泪下的祭文,把逝者的一生写得美满豪壮。念诵祭文的人声情并茂,把葬礼一次次推向高潮。随着一叠叠飘飞的冥钱,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抔抔深沉的黄土为逝者的一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无论是喜的《薅草锣鼓歌》、土家摆手舞也好,还是悲的跳丧也罢,这些来源于人民的土家音乐,已然成为了土家文化中奔腾的血液,它将土家儿女的品性展现得淋漓尽致。继而后来的《太阳出来喜洋洋》《龙船调》《六口茶》《黄四姐》……一首首红遍大江南北,更加有力地诠释了土家儿女对美好生活、伟大生命的热爱和赞颂。

回想土家族文化如同一棵庞大的树,而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就是其中一条“浓郁的树根”。无论是在改土归流、湖广填四川、抗日战争、解放大西南的历史变革中,还是在改革开放、三峡移民等一桩桩大事件中,土家儿女一个个如图腾上的白虎一样不屈不挠。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挺身而出、保家卫国,彰显大义。无论是在大山里,还是在小河边,他们从未向贫穷和困境低头屈服,他们依山傍水默默生活。靠着一双双勤劳的手和脚,斩断穷根、发展产业。向脱贫攻坚宣战,向小康生活奔跑。看如今的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中益乡、桥头镇、三河镇,一项项富民产业应运而生、一座座干净整洁的村落拔地而起。搞产业、建民宿,村美民富,恰恰有力印证石柱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中所唱:“只要我们啰儿,多勤快哦啷啰,不愁吃来啷啷扯哐扯,不愁穿哦啷啰”。

我想,正是这一首首或喜或悲的土家音乐给予了我们土家先民不断成长、无畏前行的源源动力。它如同一串绚烂的珍珠,在中华文化中彰显着独有的魅力。我始终坚信这世代传承的土家音乐,已成为每一个土家儿女心中最温暖的自信。我也始终坚信这奔腾不息的土家音乐,将会在新时代的征程中谱写出更加振奋人心的曲调,激励着每一个土家儿女前进!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