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10月24日
□陈益
我是在水库边长大的,水库于我有不解之缘。
老家的这座水库很大,名叫“红光水库”。水库离我家不过百米,我家开门就见水库,水库自然就成了伴我成长的天然伙伴。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几乎天天在水库里游泳;春天早晨,就在水库边放牛,下午放学回家,搁下书包,就去水库边打猪草、割牛草;白天,村里家家都在水库边洗衣服、洗农具;星期天,我和村里小伙伴,则在水库里掏野鸭子蛋、摸虾、摸螃蟹、摸螺蛳;而在水库里钓鱼、网鱼、捞鱼更是家常便饭。水库,自然成了我儿时和同伴们的天堂。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襄北一所部队院校政教室里任教员,那时人年轻,嘴特馋。加上课不多,又是单身干部,闲暇之余,就打“吃”的主意。在单身宿舍楼后面不远处,有一个算得上中型的水库。水库上游,是一大片自下而上的层层梯田,时值深秋,虽然处于枯水季节,但我发现,在水库与梯田连接处,有一条宽约2米、深约1米、10余米长的水沟,沟水下长了一些不知道名的杂草。我沿沟来来回回反复观察后大喜,这条水沟不正是我“诱鱼深入打伏击”的绝佳之地吗!于是,我去集上购了一袋小米,每天傍晚,佯装散步,就将一包小米,偷偷撒进水沟之中。开始时,进口撒得多,尾部撒得少,后来撒,就反过来。为了充分引诱鱼儿入沟,我有时还挖些蚯蚓与小米一起撒进水沟的中上段。大约20天后,我选择一个晴天的下午,带上铁锹和脸盆就去“收网”了。我先在水库和沟的入口处,用铁锹铲土将入口堵牢,然后用脸盆将沟内的水舀起倒进水库,这个动作很考腰力,好在当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机械运动,沟水终于被我全部掏干了。
出现在我眼帘的,是这样一幅让人激动的景象:无数条白白的大板鲫全部裸露在沟底,它们或躺着,无力地摆动尾巴无奈地眨着眼睛,或立着,在浅浅的泥水里盲目挣扎。由于鱼太多了,我只捡三四指宽的鲫鱼往脸盆里装,二指以下的小鱼则弃之。好家伙,我只在沟里走了一个来回,就捡了大半脸盆的鱼。看看差不多了,我将拦堤铲开,水库的水哗啦一下涌进沟里,很快恢复如初。我左手拿着铁锹,右手握紧脸盆一侧,脸盆另一侧靠在腰胯上,嘴里哼着“打靶归来”的军歌,惬意地回到了宿舍。
好友乔军、天义远远见到我,就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乔军是西安人,有一手好厨艺,天义是湖北人,是有名的“好吃狗”,每有聚会一贴就来,但不白吃,他会主动跟乔军打下手。当晚“鱼宴”,我在小卖部买了两瓶“襄阳春”,叫上住在家属院我们哲学组的组长肖蔼教授。当晚,窗外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高挂,室内,四个人围着小条桌坐在马扎上,我给大家斟满酒后,按老规矩,由肖教授开场白后大家一起举杯,于是“鱼宴”就开始了。条桌上四个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素炒大白菜,主打是一大锅红烧鲫鱼!那时年轻,肚子特能装,一大锅鱼几个回合下来,就剩不多了。于是进入肖教授发明的“舌战乐中乐”。肖教授当裁判并点名谁出题,谁答题。内容不离本行,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白马非马”“先秦七大哲学家故事”“古代帝王发明的成语所隐含的哲学思想”,等等,问题都非常有趣,答对了的喝酒吃鱼,答错了的在脸上贴上撕成纸条的“胡子”。最后,当酒瓶见底,一粒花生米不剩时,就由肖教授宣布“战绩”。大伙尽情地笑着,开着玩笑告别。其实,这对贴“胡子”最多的人刺激是很大的,他的笑往往藏着苦笑,谁年轻时没有虚荣心呢?!好在“报复”是在学习上暗暗较劲。记得天义这家伙精心准备后做了个局,主题是“为什么苏格拉底不仅有徒子还有徒孙,而且成就非凡?而孔子勉强有徒子却无徒孙,成就却一般,为什么?”结果大获全胜,终报“一贴之仇”。
时如逝水,流走的是岁月,天地悠悠,留不住的是韶华。人生易老天亦老,我们应当从鲜美的鱼宴中有所感悟、参悟和觉悟!活蹦乱跳的鱼儿为什么会成了人们餐桌上的肉?皆因它们经不住“诱饵”的诱惑!细想,其实我们在诱鱼、钓鱼的时候,鱼们又何尝不是在诱你、钓你呢?大千世界,美食美味如花团锦簇,怎不诱人嘴馋眼迷?商品社会,金钱美女、香车豪宅,怎不让人意乱心动?这些“诱饵”,都是很考验人的定力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意志力!如果我们把“香饵”当美食,把“陷阱”当温床,后果就绝对不会是“鱼骨哽喉”和“赤身蒙辱”那么简单了!
故,鱼与食鱼,皆不能随心所欲也!
(作者系重庆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