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疙瘩洋芋儿泥

版次:011    2024年10月25日

□黎强

老家双河桥山里的薄田瘦土出高粱、苞谷,也出谷子、麦子,南瓜、丝瓜、大白菜、扁豆、茄子轮着季节长得喜人,就连屋背后那块土角角的葱子、芹菜、香菜都那么青绿诱人,拌香了瓦楞草下的老屋,让清贫的一日三餐不失烟火气,过得有滋有味的。

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土豆花开时节。山里人少有叫“土豆”的,太文雅了,不接地气。村里的童叟妇孺喜欢叫“洋芋儿”,把“儿”的尾音拖出一丝山里人土里土气的腔调,听起来却很舒服。

花开蒂落,土豆就到了开挖的时候。姑爷拎一把闪着银光的老锄头,或背着一个硕大的竹背篼,或挑着可装二百斤以上的竹箩篼,踏着那条走了千百十回的山路,过“筲箕背”,翻“老鹰嘴”,上到坡顶处的洋芋地。姑爷也不急开始干活,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掏出烟杆裹着旱烟,“叭叭叭”地抽上一杆,提足了精神。姑爷站在高处,把洋芋地看了又看,嘴里嘀咕着什么。末了,进得洋芋地,朝手心吐一些唾沫搓搓手,握紧锄把就开挖。

原以为挖洋芋是简单的农活,只要把土豆疙瘩从地里挖出来、刨出来就行。姑爷轻轻地拧了我的小耳朵,说:“洋芋哪里可以乱挖哟,一锄头下去,不就挖伤了吗?多可惜呀!”只见姑爷像戴着透视镜一样,一锄下去,使巧劲把一坨带有洋芋的土坨坨抖散,那些洋芋一个个露出来,没有一个被锄头伤着。姑爷在前头挖,姑姑在后面拣,鹅蛋大的、鸡蛋大的土豆疙瘩带着泥土香,装满了大背篼大箩篼。

扭着姑爷,我也要试试挖洋芋。姑爷没有说话,递过锄头让我在洋芋田一隅开挖,满足我小小年纪的好奇心和新鲜感。姑爷的锄头真重呀,我使了全身的力气还举不过头,一锄下去,就明显听见了脆生生的土豆裂开的声音。姑爷拍拍我的小脑袋,这才出了声气:“看嘛看嘛,洋芋背时了嘛。”一猫腰拣出被挖伤的洋芋,拍打着上面的泥土,心疼不已。

老屋的屋角用围席堆码好的土豆疙瘩,散发着清香,也丰富了老桌子上的饭菜花样。洋芋是菜也是粮,姑姑生怕我吃伤了、吃厌了,便一天一个做法,让我吃得不翘嘴、不埋怨。这是洋芋给我的恩泽,也是姑姑给我的亲情。

姑姑会在柴火灰里给我烤上几颗洋芋,熟透了,剥去皮放在碗里,端着去草垛下慢慢吃,还可以看几只蜻蜓、几只蝴蝶在树丛、草丛中飞来飞去。掌勺的姑爷会把洋芋切片,夹一坨腊猪肉在大铁锅里炒熟煮汤,起锅时放一把切碎的火葱葱花,香极了。干海椒炒洋芋或丝洋芋片,一端上桌子就惹得我垂涎三尺,小脑袋杵在饭碗里吃得酣畅淋漓的。红烧洋芋腊排骨那就更馋人啦,姑爷、姑姑看着我一副馋猫相,笑得呵呵呵的,直往我的碗里夹,让我小嘴巴吃得油光光的。

表姐给我做的洋芋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没有之一。表姐拉着我在洋芋堆里挑选好大大的洋芋,在老灶房用蒸笼把洋芋蒸熟之后去皮,在瓦钵里用舂捶或锅铲把把捣碎,加上盐巴、味精、油辣子海椒,再撒一把葱花、香菜拌匀,一下子把我的口水都逗出来了。手中端着洋芋泥,跟在表姐后面溜到村口槐树下,围拢来的大大小小的伙伴,一双双眼睛早就落在洋芋泥中了。表姐忙让我用洋芋泥招待伙伴们,我哪愿意哟,嘴巴翘得老高。

表姐和我的洋芋泥放到大石台上,到路边竹林折了几根细竹丫当筷子,让伙伴们一个挨一个夹一小坨吃,小伙伴们开心的笑声把头上的槐树叶震得哗哗地,就像是在开心地笑呢。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