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荣

让云阳县双龙镇竹坪村出圈的，不是竹，是橘。

七月，从竹坪村回来后，总有艳阳下泛着淡淡绿光的青橘，时不时在我的脑海深处晃荡，漫山遍野，青青精灵，实在可人。

竹坪村的山不高，却很深。既藏得住瑶台秀景，又藏得了世间果蓏，藏得最多的是柑橘。也难怪古人感叹：“橘柚垂华实，乃在深山侧”。杜甫也有诗言：“峡险风烟僻，天寒橘柚垂”。

村子北有仙女寨，西有金城寨，东有鼎兴砦，三寨呈“品”字形将竹坪村围出一块较平坦的凹地，站在鼎兴砦与金城寨之间的猫儿垭，7000余亩柑橘林顺坡缓缓渐次呈递，一览无余。日明天朗，微风过岗。天青，山青，树也青；草青，叶青，橘更青。如此纯粹的色调，透着远古的苍辽，隐含质朴无华的韵致。特别是挤满眼眶的青青橘果，毫无粉饰雕琢地裸裎，一切都是原始的乡村本真。如果说天青色等烟雨，等的是迷茫的朦胧美，那么天青色的艳阳里，晒的就是满心明媚。这样的青青柑林橘海，青得简约，但不简单。青得明媚，也不妩媚。

当再次扫视莽莽橘林，蓦然发现一个背着背篼的农妇，从柑橘林里冒出来，仿佛一幅山水画里勾勒出的写意人物，细小如豆，却有点睛之功效。寂静山野，霎时生动、鲜活、丰赡起来。

走进林间，立于树下。光线从苍翠的叶缝间钻进来，散射着青橘，有些调皮，像跃动的绿色精灵。它们齐刷刷好奇地注视着我们，仿佛竖耳倾听我们的谈笑风生。微风轻揺，浮光旋转，晃得我目眩心颤，晃得我馋涎闪舌，却只能默默地把口水吞咽。

走进荆竹坪，旧时的茅篱竹舍早已变成了沿街两侧一字排开的楼房。这个时节，其他村的稻子正熟得金灿灿，竹坪村的稻田麦地里却长出了青青的橘。村支书周迎春的娓娓讲述道明了来龙去脉。二十几年前，竹坪村的村民就踏上了种橘的漫漫长路。一路走来，他们丢下沉重的农具，拿起轻巧的剪刀，像理发师一样给橘树剪枝放梢，宛如修一条条阳光大道，让不会拐弯的光线走进果子，送去甜蜜和温暖。

自然总是令人感到无限的神奇，青里居然长出黄或红来，它得在时间轴上标记多少颜色才不会错乱啊！这仿佛是演绎一场川剧之变脸绝技。橘皮从硬邦邦变得柔软，又似参禅修行，参没有苦涩的断舍离，修一颗包容万物的柔软心，就连那橘皮上凹凸的纹理也像极了人生之坎坷。

苏轼谪居黄州时教人们炖猪头肉要“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青青柑橘，亦是如此。它遵循时令应候，暑寒更迭，自然会酸减甜增。收获的欣喜沿着舌尖弥散，回味愈久愈浓。这才是人生最好的况味。

临别时，周支书诚邀我们待柑橘成熟后再去品尝。他个头不大，脸微微偏黑，说起话来筋杠杠的。他不光自己种橘，还带领村民一起种橘。我说他也是青橘，他不出声地抿嘴笑，提颧眯眼，像被青橘酸到了似的。

竹坪村雪藏在巴山一隅，为自己争取到了群山环绕的天穹，清风惠雨，春秋繁露，橘林得以化养，形同受于天地之德。鼎兴砦，鼎盛万家；万亩橘，橘耀竹坪。我想，每个村民心里一定都种了一片蓬蓬勃勃的橘树，挂满枝头的青橘正乐不颠颠地红起来。（作者单位：重庆市云阳县青龙街道复兴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