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猜

我的天！

从医院出来

圆月高悬

奶奶的病危通知书

在手里捂出了汗

悲痛凭空升起

却托不住我的天

第一次感觉

天塌下来时

我会是那个最高的人

被最先砸倒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太过惊悚

我的脊梁猛然被折断

又听见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定眼一看

竟是我的天

我的天！

病危通知书

在奶奶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名

上面白纸黑字明确指出

不抢救会致命

但对于九十七高龄的奶奶而言

抢救也可能致命

我却没有第三种选择

就问医生那些抢救方式会不会痛

得知每一种都有不同程度的难受

我果断放弃了抢救

那一刻，我很痛

遗言

人间累了

奶奶最后望着我

说了句“我想睡觉”

就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睁开

往后的日子，我夜夜醒来

想起奶奶最后这句遗言

就再也睡不着了

从殡仪馆回来

从殡仪馆回到家

天还未亮

小儿在睡梦中叫了声“妈妈”

忍痛亲吻他的脸颊

“妈妈最爱你了！”

但，就在刚刚

最爱妈妈的那个人

已经走了

下葬

说儿孙转过身去

让骨灰盒缓缓落下

落到腊月十八

凌晨五点的山风里

天睁不开眼

此生再无相见

墓地高处是不胜的寒

风不止，树影绰绰

想起我年少离家时

奶奶跟在身后不舍的目光

我一遍遍地重复着

“回去吧，别送了！”

如今她把这话悄无声息地还给了我

风起

有风的日子

听房门啷当作响

如同您的推门声

您没有进屋

我偶尔在夜里惊醒

等风捎来您的消息

风不会一直吹

您却一直没有消息

我守着您走后的

每一道风起

日子啷当作响

总觉得这个家

少了您

就会摇摇欲坠

（作者系重庆文学院第六届创作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