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霜

夕阳西沉时，从七伯家的门前经过，一股萧瑟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团团围住。门前那棵枣树未能挺过岁月的煎熬，已经枯死了，才不过几年的光景，七伯的院墙就坍圮了一部分，石头坝子里长满的藤蔓枯萎了，房顶山的黛瓦也有一种支离破碎的况味在里面。面对院子里消失的那一堆柴火，我久久不能释怀。

夏季，村庄的中午很热，村庄里的人都喜欢早晚做农活，除草、放牛、捡柴火等。穿过山林的时候，不远一段路就能见到一堆又一堆码好的柴垛。起先人们都没有过多地在意，以为是哪家为了秋收而存的柴火，直到村里的人在做农活的时候，开始议论起七伯娘的病情，我才知道这些码在路边的柴火代表着什么。

七伯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背有些驼，因此看起来就更矮了，加上年龄比较大，头顶又缠着青丝头帕，便成了一个个性十足的小老头。我们经常在山林中遇见七伯，有时候他背着成捆柴火，更多的时候则用绳子绑在柴火上用肩膀拖着柴火滑行。他行走的速度很慢，看起来踉踉跄跄，像是任何一阵风都能将这些柴火吹倒。若是村庄里的大人们遇见七伯，便会让七伯在后边跟着，主动承担背柴火的任务。可七伯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把村庄里的大人们忽悠走，等完全看不见大家的时候，七伯又悄悄地返回，重新背上一捆柴火朝家里走。但七伯经常被村里的人“抓住”，大家都知道七伯是“惯犯”，每每从山林中归来，见着路上有成捆的柴火，大家都会帮忙七伯背回院子里。到了秋季，七伯的院子里堆满了柴火，可七伯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可能在他心里觉得，这些柴火远远不够。不管多忙，他一定都会去山林里转转，每天雷打不动地背一捆柴火回来。

村庄里的人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七伯娘了，听长辈们说，七伯娘进了县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村庄里的稻草基本上都收割完了，唯有七伯家的稻谷还长在田野之中，一些熟透的稻谷已经掉落在田野里。但七伯并没有选择去收割稻谷，而是一整天都待在山林之中，不停地捡柴火。村里的人都建议七伯先去收割田里的谷子，但七伯太犟了，他要去捡柴火。最后村里的人拗不过七伯，因此大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七伯家的稻谷收割了回来。

冬天来得很快，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年的冬季竟然来得这么猛烈，才腊月初村庄里便开始下起了雪。七伯家的柴火从院子里堆到了石头坝子上，连猪圈、牛圈也被围了起来。伯娘是村庄里的人接回来的，而站在田埂上的七伯没有任何表情，他默默地随着伯娘进屋，而后拿出柴刀，将那些围在房子周围的柴火一截一截地砍断。七伯家的房顶被炊烟笼罩着久久不肯散去，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到底是雪还是炊烟。

伯娘走后，七伯就没有再去山林之中捡柴火，许多时间他都静静地坐在门口，抽着旱烟。可七伯的院子里始终堆着一些柴火，这些柴火足够燃烧七伯的一生。

听村庄里的人说，七伯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睡去了的，连同院子里的那些柴火都化为了灰烬。七伯离开了，在伯娘走后不久，他就跟着离开了。

如今七伯的院子杂草丛生，只剩下少部分柴火，静静地待在院子的一方。（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