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4年11月09日
□杨小霜
暮色唤醒炊烟,夕阳触摸黛瓦和屋檐,转角处一棵挂满柿子的树,在风中颤动着。那些柿子橙黄中透着忧郁,忧郁之中夹带着孤独,孤独之中藏有一些喜庆。
这些挂在枝头的柿子,从风中走来,从最后一片落叶中走来,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旁走来。它们从缕缕炊烟中泛出微弱的光,这光里有十足的喜庆,还有一丝醉人的乡愁。这些柿子顶着霜、透着橙黄,也怀着寒意,与最后一场秋风作别,也与第一场北风握手言和。
炊烟总是定时爬上屋顶,时而绕过树梢上的某一颗柿子。枝丫间的一些黄,点缀着小村,点缀着冷清的院门,也点缀着这枯燥乏味的冬季。此时,这黑色的瓦片便成了一块天然的幕布,没有什么颜色能将这天然的橙红遮盖住,沟壑中的墨黑绿不行,田野中的衰草黄不行,就连同吊脚楼上的辣椒红亦不行……这是一个专属于柿子的季节,它们在霜冻中张扬,在霜冻中甘甜,也在霜冻中沉淀。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母亲打来了电话说是家里下雪了!这时候我便格外怀念儿时吃过的柿饼。那些柿饼虽然看起来黑黑的,吃起来有几分干,但每一个柿子都凝结着母亲的爱。离乡后,母亲每年都会给我邮寄一些来自家乡的味道,其中柿饼是必不可少的。虽说母亲做的柿饼味道并没有街上卖的好,但这个柿饼却藏着我不能忘怀的日子和时光。
母亲不知道何时雪会来,她时常以穿着厚厚的袜子脚不能暖和为信使。每到脚冻僵的时节,母亲便会对着我们说,雪就要来了,可能今天晚上就要落。我们并不喜欢落雪的日子,然而我们又十分盼望能够吃到母亲做的柿饼。每年母亲都会等到村庄里落了第一场雪之后才会去摘柿子树上的柿子,因此我们又无比地盼望初冬的第一场雪。
我很喜欢吃柿子,总会悄悄地爬上柿子树,而后坐在柿子树上吃饱了再下来。母亲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理会,直到有一次,吃了大量的柿子之后,我腹痛得满地打滚,这可吓坏了母亲。母亲二话不说便背着我去了五公里外的乡卫生院,经过几天折腾,可算是好了,母亲将我接了回来。父亲十分生气,母亲告诉我说,在我住院期间父亲已经摘光了树上的柿子,连一颗也没有留下。望着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树,我心底十分懊悔,若不是我一时贪吃,说不定还能留下几个给鸟儿过冬。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树上见到一颗自然成熟的柿子。还未入秋,父亲就会将柿子全部摘完,母亲则会将个头较大的挑出来之后拿去集市上卖,个头较小的则做成柿饼,藏在我够不着的地方,偶尔拿出来给我解解馋。
我喜欢跟母亲在凉水井旁边洗柿子,母亲总是将衣袖卷得高高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盆里的柿子,洗净后,又会把柿子装在簸箕里,回到家削皮。从柿子到柿饼需要一系列繁杂的工序,但母亲却总能将这些看似繁杂的工序简单化,时常在一周左右就能吃到软糯香甜的柿饼了。而嘴馋的我必然是要多吃几个的,但时常被母亲制止。
可雪总是乘人不备,悄悄地来,这样的一场雪可以隐去屋顶的颜色、压断林子里的树枝,也可以让这树梢上的柿子一夜之间白了头。此时,一股强而有力的寒气朝着我涌来,在这样的光景中,吃着从街上买来的柿饼,我格外怀念故乡的那棵柿子树。(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