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11月11日
□黎强
一夜之间,坡上的高粱地就呼啦啦地红了,像大地挂出来的巨大赭红色幕布,映红了半边天。深秋时节,放眼山乡,坡上坡下,一株株、一秆秆、一蓬蓬、一垄垄色泽红润、颗粒饱满、硕壮结实的高粱迎风摇摆,在秋阳的照耀下格外喜人。那些映红了天边的色彩,衬托着村庄、田野、山岗,含情脉脉,深情款款,飘逸着秋天的味道,渺渺无垠。
童心飞扬的娃儿们追逐嬉戏在高粱田,在可以隐身藏没的青纱帐中疯玩。削一根小拇指粗的嫩竹管,权作打高粱仗的撒手锏。循着小伙伴弄出的高粱叶子的声音,悄悄摸到小伙伴隐蔽的地方,掰一株高粱在手,剥数十粒高粱含在口中,在与小伙伴近在咫尺的瞬间,猛然从竹管中吹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小伙伴哎哟一声,那高粱籽就发射在小伙伴的后颈窝后脑勺上。其实,打在身上的高粱籽痒痒的、酥酥的,并不痛人。小伙伴成惊弓之鸟,拔开小腿又逃窜到另一块高粱田里躲藏起来,还不时发出类似斑鸠一样的咕咕声。
正玩得兴起时,坡上传来一声棒喝:“是哪家的娃儿,把好好的高粱给糟蹋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孩子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作鸟兽散。
高粱红了,娃儿们的玩法和耍事更多了。小伙伴们手持一根细长溜直的水竹,在竹尖上裹上一坨蜘蛛丝,从晒得发干的山沟摸向坡上的高粱田,戴一顶破旧的草帽,捕捉丁丁猫的游戏就在高粱田开始了。娃儿们相互间较着劲,看谁抓的丁丁猫多,抓得最少的要请伙伴们吃烤苞谷。娃儿们在高粱田的阡陌间追过去扑过来,一个个让太阳晒得脸蛋通红、手臂绯红,就像眼前的红高粱一样。
不过,粘丁丁猫的输赢早已不重要了,负责放哨的铁蛋早已掰了好多苞谷,招呼伙伴们杀进旁边的青林里,架好石头灶,捡来枯枝败叶把苞谷烤得噼里啪啦炸响,一张小嘴吃得黑不溜秋的。
大人收割高粱,娃儿们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在新割下的高粱秆中挑选细细的秸秆,用大人的镰刀把细秸秆修剪着,各自弄了一大把之后,就在高粱田的背阴处做着纸风车。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纸风车就呈现在坡上高粱田畴中。单头的纸风车迎着山野的风呼啦啦转动着,多头的纸风车红黄蓝绿相间,转动起来就像多彩的旋风。娃儿们狂欢着、嬉笑着、奔跑着,在高粱田地上演着童话般的欢乐。收割高粱的大人纷纷直起腰来,一边捶打酸疼的腰杆,一边随着娃儿们的纸风车看过去,黝黑的脸庞,不见辛苦只见笑。
高粱归仓,就是酿制米酒的佳期,也是母亲大显身手的时候。父亲爱酒,母亲就是一辈子为父亲酿酒的人。母亲选出最好的高粱,摊晒在簸箕中放在石磨上,找出专门酿酒的大瓦缸,洗净、擦干,装入高粱,放好酒曲,母亲才很有仪式感地封好瓦缸,用力搬进老屋的阴凉干燥的旮旯,用一床老棕垫覆盖好。
不几天,我趁母亲去坡上翻土时悄悄打开瓦缸,用小碗舀出米酒几口就喝下,不一会我就云里雾里了。待我醒来,父亲捏着我的小鼻子问:“以后还偷酒喝不呀?”我答非所问:“我没有偷酒喝,我只是想看看,红红的高粱烤的酒,咋就不是红色的呢?”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父亲抿着小嘴笑了……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