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11月11日
□唐伟
村庄因河而生,河因水而活。村庄就藏在重庆石柱的一个小河滩上,朴实而默默无闻,有些像我的先辈。我从出生就一眼看见群山环绕的村庄,它娇小而孤独。
1
村庄前是一条小河,从村子的边沿流淌而过。小河涓流不息,源头活水则是从龙池坝水库而来,潺潺不止、日夜不息。20世纪90年代初,为便于灌溉和破解洪灾,石柱县在六塘乡石梁河村的“半边街”筑坝,历时数年修成了现在的水库。
龙池坝水库位于石梁河附近,四面环山。它立在山巅之上,窝在山坳之中,嵌在这弥足珍贵的平坝间。水库大得很,是石柱县少有的水源地之一。据附近的村民描述,水库里的水是由大龙池、小龙池汇聚而成。活水从地下暗河而来,借着三个“龙孔”喷涌而出。早些年,还能清晰见到这个奇观,后因水位上升,现在成了被藏在了水底的“谜”。
水库碧水如镜,静卧在这青山之中。走近水库,库水成了青幔,恰似盈纱。一个个山峦被它们环抱着,无比惬意。四周繁枝成林,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立在高处俯视,山水一色,似天镜镶嵌其间。晴空之下,明处在阳光下更显碧蓝;阴处树影婆娑,处处皆是深邃的幽蓝。天空飘过的白云、滑过的飞机、飞跃的鸟雀……一切都倒映在水中,水面时刻变换着斑斓的色泽,成了一幅幅多彩的美丽画卷。
2
依河而生的主角是林河间的生灵。这片独有的美好,成了鸟儿、花儿、鱼儿的乐土。
清晨,鸟雀们争先恐后地醒来,从这枝越过库心,飞到那树。或三五成群、或一排相争,像夏日里河边玩水的娃娃,顽劣地一头扎进丛林里。
我们边聊边走,脚下满是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们低语欢谈,耳畔竟是婉转的歌声——这边“叽叽喳喳”一声,那边“咕咕”应和。我们就这样静听着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我们走在树影婆娑、曲曲折折的小径,“不敢高声语,恐惊枝上声。”
我走在依河而生的小路上,看见花开路、草密织,一束束暖阳点点洒洒地散开在这片大地里。我和妻女、朋友静静感受。路两旁各色不知名的花,鲜极了、艳极了、美极了。女儿让我蹲下来细看,那一朵朵向着阳光、不惧风雨、争相开放的花儿,令我内心惊叹、满是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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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河而生的,还有那欢快的鱼儿。鱼品种很多,鲢鱼、草鱼、鲫鱼、鲤鱼、鲶鱼、黄辣丁……各种鱼在这里繁衍生息。一条条浅底畅游,有几只初生的小鱼偶尔露出水面,悄悄透气觅食。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泛起圈圈涟漪,顿时生动了许多。初秋时节,水库四周也开始变得多彩,层峦滴翠、色彩斑斓的树丛紧紧相依。
走进这成片的林和碧绿的潭,在这片静谧的土地上,心不由得变得虔诚。四周的生物与这碧潭,日夜相伴、晨暮同栖、毫不惊扰。我们把脚步放得轻轻的,生怕自己的鲁莽坏了这里的静好。
4
依河而生的,除了林河间的生灵,还有一座座村庄和村庄的儿女们。
当我们折返回到堤坝时,看到活水倾泻而出,在库口开起朵朵“白花”。这水可贵得很,没了以往的狂莽,成了造福石柱人的“福水”。这甘甜的水,滋养着依河而生的龙池村、黄腊村、河坝村及石柱县城的人民。
龙池坝水库成了石柱县弥足珍贵的“宝藏”。在水库里,它静若处子,但出了闸口就瞬时有了心跳。水喷涌出闸,活蹦乱跳,涛浪从石梁河奔腾而下。沟壑也好、渠塘也罢,它毫不吝啬。在密布的丛林间、潮湿的山洼间,它成了无数条鲜活的“动脉”,蜿蜒向前,滋润万物以及广袤的大地。
抵达山底,河流就温顺了许多。河到哪儿,村庄就建在哪儿。虽然村庄把大地切割成了拼图,可还是拦不住它。它所到之处,就会萌芽,便能开花;或给予小草,或滋养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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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因河而生,河因人而灵。我想到了我的先辈。
我的祖辈,清雍正八年(1730年)从广东潮州出发,跟随浩浩荡荡的队伍“湖广填四川”。他们拖家带口,三兄弟同行。当走到七曜山腹心这片莽莽之地,三兄弟分向而行。一个选择在五斗坝周坝定居,另两个在现在的六塘乡余家村、大塘村相邻而居。他们选择在这里扎根,也许正是因为爱上了这条河。开荒播种,精心护河,借着这条河,从此一代代繁衍生息;他们一辈辈生长在大山,赓续奉献给大山。
改革开放前,村里的祖辈们几乎无人出过村庄。平日,他们就在林里、地里耕作,劳累而平庸、琐碎而繁杂,一代代似乎都走不出山。我的爷爷一有空就为村里人修房、搭石;我的奶奶继承家族中医手艺,一辈子替人看病抓药,成了十里八村的“活菩萨”。爷爷、奶奶身上的朴素、真实、善良就像村庄前的这条河,润物无声,也成了一颗颗“种子”种在了子孙后代的言行里、品格里。
看到龙池坝水库,走近这条河,我顿感敬畏。我的先辈、爷爷、奶奶、父母、叔伯以及依河而生的村民们,他们不正如这林间的树、山涧的溪、村前的河吗?他们既如树挺拔,又如溪流坚毅,更似河水不屈向前。这条河曾经陪伴着依河而生、依河而行的先辈,而今与我和儿女相遇,是多么幸运、多么美好啊!
这条川流不息的“生命之河”,以及因河而生的那些村庄、那些岁月、那些美好,成了一代代人心底最“凡尔赛”的珍贵。(作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