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11月13日
□程华照
天气渐冷,小区外的火锅店又热闹了起来。身处人声鼎沸的火锅店,我却怎么也吃不出心里窖藏的那种感觉。转身眸子投向窗外,不禁想起了母亲的味道。
儿时的江北嘴码头很繁华,满载新鲜蔬菜的船只从郊区源源不断驶向这儿,再运至主城各地。一上一下装卸中,总会有些许松散的菜叶落入浅水边或沙滩上,在物资紧俏的年月,这散落的碎叶便是一些人眼中的宝贝。我和母亲,就是拾菜叶大军中的一员。
枯水时节,江畔裸出很大的滩涂,连续数日的艳阳,将它晒得白白净净疏松柔软,酷似天然地毯,赤足走在上面沙沙作响舒服爽快。碧波荡漾的江水从她身后侧身而去,船工的呼叫惊动飞鸟盘旋天空低头打望。这样的景致多么动感别样!母亲却无暇感受,只顾一个劲地劳作,时而伫足水边时而快步岸上,沙滩上脚印抹平又出现。
一个搬运工挑着冒尖尖的包包白菜,闪悠悠从跳板上下船,一些叶子便掉落水边。叶片在水中随波逐流,母亲蹲下身,挽起衣袖伸手向外,却怎么也够不着,大片的菜叶仰卧在水中起伏优哉游哉,好像不停顽皮戏谑道:“看你把我怎样?”母亲执着不放过,因为在她身后有五张小嘴嗷嗷待哺。母亲将手伸进水里,使劲向内击,灵犀的江水领会她的意思,几个浪子便将叶片涌过来——成功啦!母亲小心捡起装入竹篮,起身回家。
新建村的一栋栋低矮私房依势在坡坎间,条件虽艰苦,但人情味别样地富有。大人见面点头一声“你好”,小孩丢下书包就从张家跑到李家。吃饭时间,浓浓炊烟从青瓦屋角冒出,灶房响起锅瓢碗筷的相遇,炒菜的香气溢漫屋檐下,哪家吃什么鼻子就会告诉我们。
小胖的妈是肉联厂职工,家里那口大铁锅从没锈过,他妈割的二刀月肉月肉膘肥肉白皮厚,下锅就噼噼啪啪地翻卷冒油。
夜色中,瑟瑟寒风将路灯吹得摇摇晃晃,门前石桌子,伙伴们端起饭碗盛满菜早已围在一起,筷子伸向对方碗里拈一夹,尝尝哪家的菜味道更好。“小胖,胖!”外面惊叫起。我憋着嘴巴缩一缩地不敢出门,顿顿碗里不是瓢儿白煮豆腐就是萝卜青菜,叫我怎么去和小伙伴们兑换。母亲过来拍拍肩膀碎言劝我:“去嘛,下次我弄拿手好吃的把他们全叫来。”
那天,母亲生好炉火摇动蒲扇,将精心配制好的作料投入发烫的锅中不停翻炒,然后注入鲜香的骨头汤汁文火慢熬,少顷牛油的气味便透彻满屋。母亲不时掀开锅盖,看看闻闻尝尝慢慢感受,那认真的模样,好似在为我们熬制有滋有味的童年。
饭点时,一锅香喷喷的火锅摆在屋子中央,袅袅香气关不住钻了出去弥漫院坝。那些年的街边没有火锅店,吃一顿火锅是人们心中的热盼。母亲是餐饮能手,家里的饭桌常常就是街坊邻居的伙食团,尤其是火锅这足以让人舔舌咂嘴的难得美味。那天细雨寒风,好多小伙伴端起饭碗早早蹲守我家,睁得大大的眼珠早已掉入锅里。
母亲麻利地将白天拾来的菜叶置入沸腾的锅中,烫熟后捞起来拈进小伙伴的碗里。这样不停地反反复复,而她自己的碗中却始终空空如也,母亲还声声细语:“不慌,多吃点多吃点。”看着娃娃们个个满嘴油腻的样子,母亲也笑了,笑得好灿烂好自然如花绽放。我也不示弱,一张小嘴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品尝妈妈的味道!
后来,我们走出四合院,走出那个年代,步入城市街巷华丽的火锅馆,火锅菜品升级改版花样百出,然而童年的味道却依旧在嘴边长存留香。母亲的微笑依旧在眼前,母亲的温暖依旧在心田。火锅店外母亲的味道,依旧在空中飘荡……
(作者系重庆市渝北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