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不遇与三生有幸

版次:010    2024年11月15日

□董运生

年少时,常以为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是相遇。中年后才发现,人生最难得的是重逢。茫茫人海,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与重逢,充满了因缘际会。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而不得的人,是很难听懂《花妖》的;能读懂“三生石”故事的人,慧根而外,亦具性情。

《花妖》中男女主人公心中有爱,却于投生人世时三世不遇,其爱而不得、寻而不遇的凄美故事,令人哀婉心痛、唏嘘不已。整个故事以女主人公的视角展开,采取了倒叙的叙事策略。歌词中的“钱塘”“临安”“泉亭”“杭城”“余杭”均指今杭州,却处于秦汉、南宋、新莽、隋唐、夏商等不同历史时空中。“我”望得见你的“形”,却追不上“你”的影,三世不遇后遂不再辗转追求,索性化作年轮上的一滴眼泪,等“你”再度为人时心有灵犀——“你”“我”若有缘分,“你”必能从风中残留的胭脂味中感知到“我”的存在与等待。

“寻差了罗盘经”中的一个“差”字,看似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无尽的沉重,这一“差”就是因缘际会,使二人虽跨越千年而再难相逢。此处的“差”虽多半是无心之失,不似陆游《钗头凤》中“东风恶,欢情薄”的有意,却一样地令人感到窒息的压抑。“我”爱“你”,却爱而不得、寻而不遇,于是“我”选择了守望、选择了期许。“江畔”“月光”“汪洋”“树”“白头”“纸鸢”“风灯”“流沙”“车辙”“倦鸟”“枯黄”,都是美得让人心痛的意象——“我”对“你”的爱虽不炽热,但洋洋洒洒、纯洁无瑕、无处不及;天边的纸鸢无论如何努力,总追不上夕阳,但还是保持着倔强,正如那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明知道晨曦将至,也要坚持到油尽灯枯;时间之树日益挺拔,而“我”亦在等待中头发花白、终老不悔;尘世太苦,“我”不愿意你承受太多的颠沛流离,故而即使仅能化作一粒可以减轻“你”颠簸的流沙亦心甘情愿……爱是神圣的,也是不计回报的,如果真有最高的不涉及利害和逻辑的情感判断的美,那一定是在真爱当中。

缘起缘灭,因缘际会,让人明白尘世的无常。《花妖》歌词中的三世不遇让人痛惜慨叹,“三生石”故事中的三次相遇,无论长短,则多少给尘世中人以温暖。

在万州和杭州,均广泛流传着“三生石”的故事,该故事最早见于唐袁郊所著《甘泽谣》。圆观是大历末年洛阳惠林寺僧人,与公卿之子李源友善。二人相约游蜀州,圆观欲游长安、出斜谷,李源欲上荆州、三峡。二人相争不下,圆观遂依李源。行至南浦(今万州),见数妇人负瓮而汲,圆观泣曰:“某不欲至此,恐见其妇人也。”原来其中有王姓孕妇三年未生,以待圆观转世。圆观知命不可违,请李源念咒助妇人速生,并告知自己死后可葬于山下,待“洗三”之日往访,婴儿相识一笑即为相认;此后十二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还可再见。李源三日后往视新儿,婴儿果然会心一笑。后十二年,李源赴杭州之约,当时天竺寺山雨初晴、月色清明,忽闻葛洪川畔有牧童乘牛扣角歌《竹枝词》,至寺前方知是为圆观。李源上前参拜说:“观公健否?”圆观道:“真信士!与公殊途,慎勿相近。俗缘未尽,但愿勤修不堕,即遂相见。”李源无话,望之潸然,圆观唱《竹枝词》而去。初到寺前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寺前又歌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游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此后三年,李源官拜谏议大夫,又一年后去世。宋代以降,李昉等人编纂的《太平广记》和苏轼的《僧圆泽传》等均对此故事有所演绎。但无论做何改造与发挥,“三生石”的故事内核均为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缘分。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人们常常谈及缘分与命运。在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河里,缘分与命运,不是“常”,是“变”。“三世不遇”与“三生有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际遇,有遗憾,也有美好,但无论有缘或无缘、相遇或不遇,这都是人生旅途中将要遭遇的一部分。对于缘分,真正的智慧,不仅在于达观与淡然,也在于诸般经历中领悟生活的真谛,学会理解自己和世界,学会爱和珍惜,学会懂得和宽容。

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些人会为难得的相遇而庆幸,有一些人在不遇中汲取力量。红尘中的我们,无论遇或不遇,我们都要心中有爱、眼中有光,不遇时勤加修持、静待因缘,遇到时爱得干净、勇敢、执着,正如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中所说:“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渴盼……”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