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霞

八月的一个早晨，佑佑出生了。那天的阳光很亮，带着丰盛与兴奋的朝气，肆意地弥漫在天地间。

心里驻藏着一万个心跳，赶到产科医院，佑佑和妈妈已经在休息室里了。房间的空调温度调试得刚刚好，蓝色的布帘将方正的房间隔成里外两间。撩起帘子进到里间，护士妹妹立即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轻轻努起嘴巴，做着嘘的口形。我止住脚步，在床尾悄悄站定，满心期待地守候着。妈妈躺在床上，疲惫与虚弱掩饰不了收获了健康小婴儿的欣喜。小佑佑戴着淡粉色的小兔头帽，身着白底亲肤棉质的连体衣，身上散点式印着有茎有叶的胡萝卜，可爱至极。母婴专护阿姨正把她轻轻放在妈妈身边。和妈妈亲密接触是每个小婴儿来到世界的第一课。世上没有什么能与新生命的相遇那么让人震撼，刚出生的小佑佑浑身粉嫩嫩的，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像一首童谣或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模一样，真是可人啊！与他爸爸刚出生时一样，小佑佑一出生就可以凭借嗅觉和触觉找到他妈妈的乳头，并且会吸乳汁，真是不可思议。

三天之后，佑佑和妈妈转到月子中心。这是远离城区的一个山上，环境美丽。左右是别墅群。前面碧蓝静谧的长江和明净祥和的几江半岛一览无余。后面有一个被长势茂盛的杂木围起来的草坪，紧挨草坪的是一个池塘，水很浅，清澈见底，荷叶依依。

每个房间里都有一面落地玻璃窗，很大很宽，靠窗摆有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除了就餐，小婴儿的爸爸和妈妈常常在那里闲坐，看日出日落、看远山近水、看树、看星空，商讨给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大名和什么样的小名。爱情、亲情的舟楫与日月星河、山川树木灿然相映。

月子中心很安静，挂着“小王子”“小公主”门牌的房间都住着妈妈和新生的孩子。偶尔从某个房间里会传出清脆响亮的啼哭，那是小婴儿睡醒了找妈妈的信号。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满面春风、慈爱温和的就是母婴专护阿姨了。她们既是护士，也是妈妈的营养师，还是小婴儿的护理员。在月子中心的28天时间里，任何时段去，我们都看到她们欢欢喜喜地忙忙碌碌，给妈妈送餐，给小婴儿洗澡、喂奶、拍嗝、换尿布、哼唱儿歌。爱意静静流淌。

一些产后康复项目要持续到满月之后。佑佑跟随妈妈又到了月子中心。妈妈由专门的康复师做服务，佑佑由阿姨照护着游泳。一个圆形的玻璃缸，直径约一米，铺上了安全环保的一次性浴膜，那就是小婴儿的游泳池了。阿姨们已经往里面放好了水，水温不冷不热，37摄氏度，刚刚适合小婴儿娇嫩的肌肤。

阿姨轻柔地给小佑佑脱光了衣服，在他脖子上戴上了一款迷你型蓝色救生圈，轻轻缓缓地把他放入了属于他的小天地。小佑佑漂浮于失重的水中，小腿小脚踢蹬着，身子随着他自己撩动起的水波转着圈。他像一只小蝌蚪，自由自在，很陶醉。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在妈妈肚子里的感觉，那就是自由伸展肢体的安全、满足和快乐。

三个阿姨、我、佑佑的爸爸围在小小的游泳池周围，看着佑佑自在、知足、幸福地游泳。看着小佑佑的小拳头握起来又松开，脸上的表情似乎猛地紧张又忽地放松，他灿然笑起来。四十几天的小佑佑还不懂得与人互动，他是自顾自地笑起来。我们跟着笑起来，是会心的、舒心的笑。突然，一缕黄色的半流质物体像小流星似的从小佑佑臀部往下坠落，慢慢悠悠，逐渐拉长变细，稀释在水中。“嗨，佑佑拉屎了。”是一个阿姨的声音。没有人觉得奇怪，没有人觉得讨厌，我们笑得更开心了。那飘飘忽忽被稀释到水中的黄便便，似乎有了灵性，似一朵随风飘逸的雏菊，一片风中摇曳的云朵。毋庸置疑，小婴儿的一切都带着一种神圣的、诗意的美，让人忍不住地欢喜，忍不住地欢笑。“哈哈，拉屎了！”正笑着，佑佑爸爸恍然大悟的声音朗朗传来。那是做了父亲的男子的觉醒，他看到了自己的婴儿，也看到了小婴儿时候的自己。生命在此链接哼唱着生生不息的歌儿。

好羡慕小佑佑，羡慕小小的婴儿，他什么都不会表达，却时时被看见，处处被理解，样样被允许。围绕着他的爱，无处不在，纯粹地欣赏生命本身，那是人性深处最丰富、最单纯的爱。没有伤害，没有纠结，没有急急匆匆，一切平衡、舒缓，都是自然生动，不突兀，宛若湛蓝的天空、深蓝的大海、碧绿的带露水的草，高于世俗。小婴儿的家人与每一个阿姨都与小婴儿的世界融为一体，发自肺腑地充盈着爱与希望，充盈着无与伦比的恬静。世上最好的职业莫过于初为父母和育婴专护阿姨。此时，大家执着的爱心、童心、道心、佛心、禅心，与小婴儿的初心心心相印，悠然融为一体。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