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阳坝散记

版次:010    2024年11月18日

□袁久平

第一次邂逅云阳县路阳坝是在夏至到来前。

那天,我们从青冈林里捡完菌子已近晌午,正欲打道回府,恰逢村里机耕道硬化,几台挖掘机挡住了去路,不得不调转车头从路阳方向返程,虽然多绕了两个小时,却意外发现一处绝佳的风景。云阳第一坝果然名不虚传,车子拐过一座山头,视线豁然开阔,平整的水泥路两边是各式各样盖着蓝色顶棚的房屋。正午时分,街上行人稀少,七拐八拐地穿行在路阳街道,车窗外闪过一幅幅展开的画卷,在眼前翻开、折叠、又翻开。参差不一的房舍、纵横交错的田地、沟渠、堰塘;玉米开始扬花,青青的秧苗正茁壮成长;金龙水库一闪而过,高踞平原之上,灌溉万亩良田、沃土……如果不是行色匆匆,多想停下来用脚步去丈量那片辽阔的土地。

忘不了江氏醪糟的香甜,很难想象开州的一碗酒酿竟打开了路阳人的味蕾。老板是开州白桥人,所以又叫白桥江氏醪糟,路阳与开州接壤,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板不用吆喝,村民都陆续前来购买。

轻型小卡上四四方方大泡沫箱子码得整整齐齐,里面全是5元一盒和10元一盒的醪糟。日高人渴加上饥肠辘辘,于是各买一盒,大盒带回家,小盒的开盖即食:醪糟状如白棉花,一勺成团,入口香甜,汤汁晶莹,黏度适中,加之冰镇了一下的,口感愈佳。一个字,就是“爽”!吃了几口,又忍不住买了湿汤圆面,白白净净的像块砖头。回来放冰箱吃了一周还不过瘾,照盒子上的电话打过去询问一番,老板说他常去路阳坝赶场。也罢,心里吃个欠,留点念想岂不更好。

在路阳坝,随便找个人问路,他都会热情地回应。临走,忍不住向一位身材瘦削的老爷爷打听捡菌子的地方,老人非常耐心地告诉我几个秘密基地,若不是时间太仓促,我还准备让他当向导呢。

一路向北,坝上的秋天似乎来得更早一些。

公路两边的房舍前铺满一些刚刚收割的谷子,在秋阳下翻晒成一块块黄金,那是田野的信件,黄色的封面不着一字,却把丰收的讯息投递到每家每户的屋檐。

“今个儿比哪天都热闹,像是在过年哦!”身边一位大娘咧着嘴,大步流星地向前冲。一些村民簇拥着,三三两两,往田坝里赶,边走边说笑。老人们围在房子的地坝边一溜排开,瞪大眼睛看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有的叼着香烟、有的吧嗒着叶子烟、有的手拿蒲扇、有的举着一把遮阳伞,我认真地看着他们的脸,想从那些黄褐色的褶皱里寻找一丝母亲当年面朝黄土的情形。去年六月,二哥开车误入此处桃花源,那宽阔无边、浩浩荡荡的绿令母亲啧啧称赞,她说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田坝子。

偶然捕捉到一幅人物速写:一位须发染霜的老者站在道旁,背着双手扭头望向远处的田野。我刚把镜头对准他,岂料他轻轻一回头,右手叉腰,左手捏住金色的烟斗,吧嗒一口,稀疏的胡须前飘起一小团白雾。“铁杆607,高产创第一”,他的白色圆领T恤代言了他的身份,看那胸前一抹抹渍痕就知道,他是在享受劳动后小歇片刻的悠闲。稻田中央,一个村民正低头穿过一面彩旗,透明的红或绿在阳光下奔跑,帽檐盖住了他整张脸。

平整的田间步道直来直去,偶有一点弯曲的心思。四围青山,一望无垠的稻浪倾斜而来,金黄的稻穗笑弯了腰,只等收割机来卸下沉甸甸的包袱。如果说田野是一把琴,那么远处缓缓挪动的人影则是琴弦上流动的音符。

路阳人是勤劳的。稻田里的鱼随波逐流,竹栏围着的鸭挤成一团;路阳青花椒、路阳贡米以及路阳粉条等摆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晒秋,等着外来的客人捎带回家;稻草茬子东倒西歪,像喝醉酒的农夫;桌子边沿坐着一男子,草帽底下古铜色皮肤油光发亮。我扔掉头上的装饰帽子,伸手接过一顶同款宽边大草帽,戴上立马神气十足。印有红色的“中国梦”和“888”图案,一行五人各戴一顶,加入草帽方阵中才有亲和力吧。

悄悄拔了两根稻穗子插在草编包里,融入谷粒的清香,布衣裙钗,相映成趣。丰收节,收藏一粒谷子就收藏了整座粮仓。

(作者系重庆市云阳县作协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