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胜

深秋如约而至，马上就要进入十二月了，重庆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但在冰凉的嘉陵江里，鱼儿依旧无所畏惧地游动着；南山上，光秃秃的腊梅暗暗孕育着花蕾，准备在最冷的时节绽放。

灵动着的不只这些，还有露珠。

清晨我从床上起来，走进院子，看到花木上挂满了露珠。露珠不像夏天那样稍纵即逝，也不像冬天那样若有若无，而是满满当当。

露珠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在光的照耀下，像透亮的米粒，像无瑕的珍珠，像仰望天空的眼睛……

白天被驱赶被挤压的冷空气，在太阳消失后，潜入千家万户，做起了它最想做的事。

它们降落，在人们熟睡时，用月光做画笔，蘸着雾水，在枝叶和花瓣上，点染出一张张图画。

有多少片叶子和花瓣，就有多少个晶莹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没有相同的。现在你看到的情景，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另一个景象，你不禁感叹造物的神速。

第一缕阳光出现，露珠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太阳爬上山头，这时的露珠大大方方，展露出琥珀色。这是美酒的颜色，我感到浅尝后的微醺。

等太阳升高了，阳光照耀着大地，天地间跃动着晃晃的光芒，露珠就回到本我，清澈洁净，晶莹剔透。

不过，太阳每前进一步，露珠就损毁一些：米粒不见了，珍珠破碎了。眼睛也枯萎了，化作了泪滴，慢慢从眼角滑落。

临近中午，所有的露珠都消失了，仿佛它们就从没来过。

不要以为它们真的消失了，它们只是换了一种身形，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夜深人静时，它们又出现在叶子上、花瓣上，涅槃重生。

露珠折射着明灭，映照着虚空，像是可以通到心里某个地方，那般的干净，那般的柔软。你能从一滴露珠中看到万物的种子、根须、果实，以及生命枯竭后的躯体。

这个秋天的每个早上，我都是与露珠共度的。我不说话，它也不说话；我静静地望着它，它也静静地望着我。

没有露珠的世界里，谁又能看到谁的眼睛。

是啊，露珠是凡间里的露珠，它是赤裸裸的，不会修饰，不会隐藏，它只会原封不动地展现自己。

当最后一片树叶扑向大地的时候，我凑近露珠，认真地盯着它，这时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它只是一滴水而已，未必还能看出别的什么吗？”

我对那个声音说：“真水无香。”那个声音不说话了，这时挂在门框上的铃铛被秋风吹动着，前后晃动，像是在对我点头示意。

（作者系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