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11月21日
□殷艳妮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除非有人愿意为你买单。这种白吃白喝的行为,我们也叫“蹭”。蹭吃、蹭喝于我,都是幸福的过往。
我天生瘦弱,童年和少年父母最大的焦虑恐怕就是我胃口太小长不好。读大学那会儿忽然食欲大开,饭量惊人。小小的个头,不足百斤的体重,在校门口的快餐店,我一顿可以同时吃下一碗炒饭一盘拉面,回寝室的路上再买些面包和酸奶当零食。嘴里没停过,却一直感觉到饿,我的室友这样形容我——“别人是大胃王,而你是钢筋水泥胃”。我听完哈哈一笑,油然升起一股“我能吃、我骄傲”的自豪感。
二十年前的成都,基本生活还是很便宜的,炒饭两块五,四块钱可以单点一份萝卜烧牛肉,十块钱的自助串串吃到饱。饶是如此,老妈每月给我三百块生活费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我吃,我只好边上学边打工补贴口腹之欲。还是不够,我就四处蹭。
我姑妈家、我室友家、我高中同学那里是我主要的蹭饭“窝点”。姑妈家饭菜准备得很丰盛,可我不太爱去,一是没人跟我玩,二是我嫌她有点啰嗦。长辈都爱碎碎念,这是通病。相比之下,我更爱和同学待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老坎儿和小小是我高中同学,大学他们都在西财,而我在理工,一个西门一个东门,但坐113路公交可直达,车程一个小时。美美地坐上去,反正有大把时光。书包里塞着小小给我的便携CD机,耳朵里住着张信哲、蔡依林、周杰伦,有时也可能是宇多田光、本多RuRu,脑子里不断闪过凤爪、兔头、夫妻肺片、蛋烘糕等人间百味。当幸福快来临的时候,通往幸福的路往往更令人心动。当然了,那时的我是食指大动。
去校外吃还是校内吃,去食堂一楼吃大锅菜还是到二楼点菜,都取决于我的同学们当月伙食费还剩多少。剩得多嘛,我胆子就大,霸气侧漏指着一个个相中的菜品,“这些、这些、这些,我都要”。我的人工智能“ATM”,有时是老坎儿,有时是小小,就站在刷卡器前不停地刷饭卡——滴!滴!滴!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后来他们甚至还会配合性地给食堂阿姨一个肯定的眼神,那表情仿佛在说:“放心,她吃得完。”而我,也越发心安理得地享受蹭饭带给我的满足。
蹭的次数多了,老坎儿偶有微词。比如某年国庆节,我多逗留了一下,老坎儿连名带姓、声音哀怨地说:“殷艳铃,你来了两天,我已经取了三回钱了。”那两天吃饭确实顿顿都是花的老坎儿的钱,住宿就和小小回她们女生宿舍挤一挤。
“你难道不会一次多取点吗?”我反问。老坎儿敢怒不敢言。
小小却是从来不会抱怨的,她总是尽可能多买些照顾我的“大胃”。奶油蛋糕我说要四寸的她就会买六寸,干桂圆我说买一斤她就买两斤,结果嗑得我俩满嘴“果子泡”。哪怕只是吃个肉夹馍,她也会给我多加颗卤蛋。大气!
毕业后我回了重庆,她留在成都。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吃小龙虾,看着挺大份,我还在犹豫点蒜蓉还是香辣,她已经把两种口味都点了。在吃这件小事上,跟她在一起,从来不用选择,只有兼得。逛商场的时候,一个巴掌大小的牛仔蓝帆布零钱包吸引了我,说了句“好乖”,一看价格二百多,我嫌贵就放下了。回重庆前她把那个零钱包递给我,我吃了一惊:“啊!你啥时候去买的呀?”
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最近见到的是珊珊,她是我的大学室友,成都本地人。以前也爱去她家蹭饭,因为她妈妈做的饭实在好吃。可是她完全没有遗传到她妈妈的好手艺,有一次她吹得天花乱坠要给我做水煮鱼,我等半天跑厨房去看她在搞什么名堂时,只看到满当当一大锅白水还没煮开。
“这是啥?”
“水煮鱼啊。我要先把水烧开嘛。”
“白开水煮鱼啊?”
从此,我们之间多了一些“不信任”,这种时刻一般都是出现在她给我画辣子鸡丁、青椒肉丝、红烧排骨各种美食大饼的时候。无论她如何恳切地说:“你相信我嘛我真的会做。”我表示再也信不了她一点儿。可是这不妨碍我继续找她玩,毕竟她家楼下好吃的太多了。
在手机上买了车票,拎着只够放手机、纸巾、身份证的小包利索出门,去珊珊家度周末。出发前她一再叮嘱我:“啥都不要带哈,都用我的,人直接来就行。”这句话是能带给我足够大的安全感的。
那一刻,有饭可蹭,在我心里略等于有处可依。
她带着孩子到高铁站接我,手里还提着网红店排队买的点心,兴致勃勃地讲述她的精心安排:先去美术馆,再去旁边的连锁干锅店吃兔兔,然后去喝咖啡……我心想我只是来蹭吃的,逛什么美术馆,多累呀。忍着白眼翻上天的冲动,陪她在美术馆逛了一层楼,实在走不动了,我说我要回家睡觉,睡饱了再下楼吃好吃的。
她一边埋怨我辜负了她的安排一边说:“好,回家!”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