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11月27日
□向军
每绕小区步道跑一圈,都要从挂满红橘的树下经过一次。
三棵不同位置的红橘树,左边两棵,右边一棵,都枝繁叶茂、蓬勃如盖。枝丫上红红的果实,如一张张开心的笑脸,在秋天的深处,竭力释放季节的感染力和诱惑力。
今年的红橘,受夏季高温天气影响,个头不大,但个数不减,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这些长在都市水泥森林里的小精灵,吸引着一双双灼热的目光,撞击着一个个不安的灵魂。比如我,每从红橘树下过一次,记忆的闸阀就会打开一次——
儿时,我和邻居兼同学春平,在放学路上因饥渴难耐,壮胆偷摘了路边的几个红橘,被躲在暗处的主人逮个正着。主人是一名退休老者,他没有辱骂,也没有体罚,而是叫我们分别写一篇500字的检讨。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检讨,这不是逼牯牛下崽吗?老者讲解了检讨的写作要领和格式,心怀愧疚的我垫着书包,不到半小时就写好了。
老者看了我的检讨,似乎忘了我犯的错,竟面带喜色地夸我字写得不错,用词也很准确,是个可塑之才。放行前,他居然返还了偷摘的红橘,一本正经地给我们一人派了一个任务,吩咐各自到学校问老师,第二天放学时他在原地等答案,只要回答对了,就不再追究。我的任务:“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有什么含义?春平同学的任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什么意思?
带着这个压力很大的任务,我和春平一路默不作声往回赶,老者送还偷摘的红橘,我至今记不起吃出的是什么味道。第二天,我们诚惶诚恐地找到了答案,因为惭愧,都没有勇气面对老者,不得不绕道而行。不到两个月,获悉老者因病去世,葬在我们偷摘红橘的树下。
高中时,同桌业喜兄邀我到他家做客。他家有一个红橘园,刚进家门,就带我到园里,让我随便摘着吃。那次,我报复性地一口气吃了44个又大又甜的红橘。末了,还给我摘了一大包带回家。
回家路上,当我经过老者坟墓时,见四下无人,便从包里选出三个又大又甜的红橘,整齐地摆放在他的墓前,还毕恭毕敬地作了三个揖。
我常常静下来反思,当初能从偏远落后的乡村走出来,在繁华的都市立足,与当初老者夸我检讨的“字写得好,是个可塑之才”,最终走上与写作相关的职业。
小区步道边的橘子,我是看着一点点变红的。
自国庆长假以来,我天天坚持围绕小区步道晨跑,每转一圈,就与橘子们打一次照面。对哪几条枝丫上红橘多些,哪个位置的红橘大些,哪一批红橘的颜色最先变红,我基本心中有数。见证了橘子由青变黄、由黄变红的过程,心底油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期待,且历久弥新。我不知道,这种情怀,与爱情产生的逻辑有没有本质上的相似。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有爱护的冲动和占有独享的欲望。我盘算着,再过些时日,趁天黑无人时,摘下最大的几个尝尝鲜。
岂知前两天,我又从红橘树下经过时,发现一根枝丫上最大最红的橘子不知被谁摘了。我心里甚是失落和不平衡,就像天天看着长大的儿子,突然离去当了别人的上门女婿一样,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我忌恨捷足先登的人。早知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当产生这个想法时,我又感觉不妥,毕竟小区的红橘是全体业主的。
冥冥中,等待答案的老者仿佛就在眼前。从红橘树下经过的我,顿时羞愧难当!
(作者系重庆新闻媒体作协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