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4年11月30日
□杨小霜
自从村里通了公路后,来来往往的车辆就多了起来。大多数车辆只会一溜烟地消失在乡村公路的尽头,唯有一些卖货的车辆会在村庄的各个村庄里停留着,有时候是在一条河流边,有时候是在房子后,有时候是在山脚下,但更多的时候车都停在了木油树下。
二伯的家挨着三伯家,都住在木油树旁,但三伯已经走了,如今的二伯年事已高,出行极为不便,出门在外的大哥很少回乡,时不时地父亲也会送些吃食给二伯。今年家里喂了几头猪,小雪后家里人便商量宰了一头,父亲拿着簸箕给二伯割了几斤五花肉。我好奇地问父亲:“父亲这里有里脊肉,为啥你给二伯拿五花肉啊!”
“你这丫头,光知道心疼你二伯呢,你二伯的牙齿掉得没剩几颗了,我去给他送瘦肉改天他又要喊你拿回来!”父亲给二伯送肉,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站在凉水井旁大声地喊着父亲,父亲的声音从木油树旁传了过来:“丫头,你快去喊人,你二伯在屋里摔倒了!”
大哥是在一个凌晨到达家乡的火车站的,是父亲在车站外接的大哥。父亲与大哥年龄相仿,只不过是辈分比父亲小些,因此跟我成了平辈,但我一直将大哥当作长辈。后来听父亲说大哥不想外出务工了,想在村里做点儿小生意,这样可以照顾骨折的二伯。
年过五十的大哥开着小货车去城里进货了,瓜果蔬菜、糖食果饼、五谷杂粮等,应有尽有。刚开始的时候,大哥还有些腼腆,他不好意思在村庄里叫卖,后来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找了一个大喇叭,并且对着喇叭大声地喊了一句:“卖货嘞,卖杂货嘞,卖各种各样的货物嘞!”父亲把大喇叭放在大哥的车上说了一声:“这样村里的人才知道啥,你先去隔壁邻村卖,试试看,有人买没得。”
大哥的生意越来越好,二伯的病情却不容乐观。每到夜幕降临,二伯家的灶屋都飘着袅袅炊烟,父亲去二伯家的次数频繁了起来,我们都知道有那一天但是都不希望那一天到来。
我的邻居三婆是村里一位特别厉害的老妇人,别看她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她捣鼓的东西可不少,手工红薯粉、野生松树菌、竹笋干、风干板栗等,三婆总喜欢把这些东西分享给我们品尝,用她的话说,放在那吃不完,扔了怪可惜的。
大哥跟父亲一起在火塘上喝着酒,吃着从三婆家里拿来的笋干炖猪蹄,这味道别提多香了。吃完饭后大哥去了三婆家,他拿着秤把从三婆家里拿来的山货分装称重,然后再按照市场价拿给三婆。三婆说:“要你给啥子钱嘛,你喜欢拿去吃嘛,我这里多得很!”大哥将钱塞给三婆后就离开了。
大哥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卖货郎,他将从三婆家买来的山货,按照原价卖给其他村有需要的人。在卖货的时候,也会帮着年老的人将货物提到门口,一来二去大哥跟十里八乡的人都熟悉了起来。若是碰上想买的货物没有了,大哥会拿着笔记本把货物名称和地点人家写好,等到下一次又去那里卖货的时候,就把主人家想要的货物送过去。
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二伯家门前响起了一阵鞭炮声,父亲顾不上穿袜子就朝着二伯家跑去。二伯走后,大哥就没在村里了,我们以为大哥又去城里务工了。直到我又一次在村里看到了大哥,我才知道大哥并没有离开这个小村,也没有离开村里那些需要他运送各种货物的人。
那天大哥把车停在了木油树下,他大声地呼唤着村里的小孩和老人,站在人群中的大哥正抱着小孩去够那些放在车厢里的零食和糖果,一些老人围着大哥的货车,一些人叹息着。大哥一手倚靠着驾驶台,一只手拿着喇叭大声地喊道:“想要什么自己拿,今天我请客,过了今天就要用钱买了哦……”
“卖货嘞,卖糖食果饼嘞,卖新鲜的瓜果蔬菜嘞,便宜得很嘞……”村庄的两山之间总会回荡着大哥卖货的声音。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