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4年11月30日
□朱阳夏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味道是永远无法从心底抹去的,一直“猫”在记忆里,冷不丁儿地蹦出来“偷袭”你一下,戳得人心痒痒,甚至有些疼痛。
此时此刻,我又馋外婆做的罐头肉了。
“你吃过罐头肉吗?”
“是午餐肉罐头,还是红烧肉罐头?”
我问了身边不少人,对于罐头肉,第一反应便是大家平常在超市里看到的午餐肉罐头或是红烧肉罐头,“住”在密封紧实的铁皮盒子里。他们的回答让我心生窃喜,仿佛这罐头肉只有我自己知道且享用过,其他人只有凭空羡慕的份儿。
你知道吗,拳头般大小的透着油亮光泽的软糯滑嫩的罐头肉,给味蕾带来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不是几个成语,或是一两句话就能形容的。
其实,罐头肉的原型是妈妈小时候吃过后便难以忘怀的装在玻璃罐里的红烧肉。“罐子没有装多少肉,上面浮着一层猪油,颜色红亮,很好看。”这是妈妈记忆中的罐头肉,是她小时候喜爱的味道。后来,我的外婆凭着记忆将这道罐头肉复刻了出来,妈妈说与当年的味道别无二致,就是块头变大了。
别看罐头肉“长”得“阵仗翻天”的,其实做法其实很简单。外婆从菜市场买来几斤三线肉,烙皮洗净擦干表面水分,手起刀落,拳头大小的十来坨肉坨坨便堆满了盆子。接着起锅放油开小火,此时烹饪罐头肉最关键的“角色”上场了——老冰糖。外婆将适量老冰糖放入锅中,慢慢熬着,等它完全融化掉,由微黄色变成焦糖色,吐着小小的泡泡。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只见外婆将火调到最大,拿着锅铲来回翻炒,以免煳锅,直至泡泡由小变大,翻滚着,炸裂着。“外婆,哪个时候倒肉进去,莫把糖炒煳了。”我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揪着一颗心,替外婆着急着,若是糖被炒煳了,这顿肉指定是没戏了。经验老到的外婆胸有成竹,见最佳时机已到,迅速将肉坨坨倒进锅里使劲儿快速翻炒,让糖色均匀地裹在每一坨肉上。炒糖色这一步骤真真儿是最关键的,炒得不够,红亮的罐头肉想都别想;炒得太过,就煳了、苦了、黑了,这肉坨坨都不敢下锅了。待肉炒得差不多时,外婆便往锅中倒入适量清水,再拍扁几块老姜去腥增香,放盐调味,再放些许味精。汤汁烧沸后,再倒入高压锅中压30分钟关火,静待30分钟开锅即可。你敢信,除了老姜,其他的诸如花椒、八角、香叶、桂皮等烧肉时的常见香料,都不会出现在罐头肉中。
在烹饪的过程中,在等待的过程中,整个屋都溢满了罐头肉的香气和热气,角角落落都没有放过,直奔窗外。
事实证明,我们耐心地等待是值得的。随着高压锅锅盖被揭开的那一刻,原有的香气和热气顷刻间被放大,幻化成巨大的幸福感将全家人包围。
那时我第一次与罐头肉相见,从厨房到饭厅,我的目光便一直锁定着它。在外婆家老旧的圆桌上,硕大的白瓷钵中卧着几大坨红亮亮、油灿灿的罐头肉,挠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灌,唾液就那么不争气地在口腔里狂怒分泌着。罐头肉刚落桌,早已准备好筷子的我随即伸了过去,来不及选择心仪的那坨,随便插上一坨就放进自己的碗,埋头大快朵颐起来。那色泽、那块头、那香味,惹得我一口气吃下了一大坨。真有拳头那么大哟!所以,“坨”这个量词才配得上它。
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般一坨罐头肉下肚后,我才来得及端详白瓷钵中所剩罐头肉的“长相”,才舍得细致地去咂摸、去回味——红亮的皮是糯的;肥肉中的油脂已在翻炒和压制时被逼走了大部分,只剩下入口即化的松软;瘦肉嫩而不柴,入味至极。整个人完完全全被香迷糊了!
外婆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对着罐头肉风卷残云的“丑样儿”,抿嘴笑着,眼睛都笑弯了。
后来,这罐头肉就成了家中餐桌上的“座上宾”,我每吃一次都会惊叹一次,永远无敌的美味,怎么吃都不会腻,就想这么幸福地吃一辈子。只是如今,我只能将这罐头肉和烹饪它的外婆长长久久地锁在记忆里了,里面有着外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着外婆娴熟的厨艺,有着外婆端着罐头肉上桌时的热情,还有着外婆笑眯眯的眼睛……
(作者系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