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计划

“囚”字乃“人”字外面画了一个圈，这也印证了古代画地为牢的传说。

于是，想起了唐太宗纵囚的故事。传说：年关将至，太宗念及牢里的死囚们思归之情，于是放他们回去探亲，待到佳节过后再来受刑。结果年后囚犯们悉数到达，无一逃逸。太宗感其义气一并赦免。

你一定会说这古人也太迂腐可笑、循规蹈矩了吧，现在的人高墙深院、戒备森严都圈不住。

可是，乡下老家这种古风却一直遗存着。那时候，自己的或者没有主的东西，只要有人在周围画了一个圈，其他人一般都不会轻易乱动。

记得小时候下地割草时，父亲就告诉我：“要是背不动就随便放在路边用圈圈上，回头我替你去背回来。”

以至于后来，我们放学回家书包懒得挎回家，几个伙伴把书包摞在一起，然后画个圈，上面压个砖头、土块之类的就回家了。

那时，常常见到路边、野地里有东西画圈圈住。

儿时看电影《西游记》，孙悟空替王母娘娘看守蟠桃园，七仙女去摘仙桃，被孙悟空使了个定身法，说了声“定”，那七仙女便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于是，孩子们便据此衍生出一个名字叫“定身符”的游戏来。游戏规则是：先用剪刀、石头、布决出胜负。无论何时何地，输家只要听到赢家说声“定”，就要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接着赢家在周围画个圈。在赢家没有“赦免”之前，输家是不能随便出圈的。

那时，我们常常和黑蛋玩这个游戏。

黑蛋是我的邻居小伙伴，他家境不好买不起学习用品，如果游戏时他赢了，我们就撕给他几张练习册的纸或者一只橡皮。他输了，就乖乖地被圈在圈里。

有一次，黑蛋被我圈在放学路上，等我吃过饭去上学，发现他还蹲在圈里呢。

黑蛋性格蔫蔫的、脾气特好，整天像睡不醒的样子，我们都爱逗他。夏天中午第三节课是午睡，我们经常在他脸上画个圈，脚心贴张字条，然后在他肚子上压个小土块。据说这样睡觉的人不易醒来。这招在他身上屡试不爽，每次都是放学好久后，他才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回家。

前年回老家，又见到了黑蛋。多年不见，相互慨叹之余，他邀请我到他家坐坐。这正挠到我的痒处，那天傍晚，我便提了两瓶老酒来到他家。他让老婆炒了碟花生米和一盘鸡蛋。趁着月色，我俩一人拿酒一人拿菜，来到村头池塘边那棵老槐树下席地而坐。

无情的岁月沧桑了流年,而这树依旧枝繁叶茂、阴翳如盖。现在这里很少有人光顾了，以前却是我们的儿时乐园。

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小时候家里没有电器，闷热难耐，男孩们都跟着大人在这老槐树下睡觉。你半夜发癔症起来解手，尿了二秃子一脸。”我问他还记得不。黑蛋说：“那咋能不记得?二秃叔被浇醒后，咋呼道：‘呀！下雨了，赶快回家拾掇柴禾’。”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我俩说前道后，感慨人生无常。

如水的月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在地上，徐徐清风带着泥土的芬芳拂过我们脸庞。我们就着皎皎月色，和着池塘里的阵阵蛙鸣，边喝边聊，不知不觉悄然而醉。

于是，我俩颓然倒地、醉相而卧，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跨过了记忆的断裂层，梦见了久违的亲朋好友，找回了失去的乐园。

树上的鸟鸣把我从梦乡里唤醒，天已大亮。我发现自己身上压了个土坷垃，周围被画了个圈圈。

黑蛋不知何时走了。

（作者系河南省商丘市作协会员）